康锦言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一双眼睛,澄清分明,淡淡的,带着一丝关切。

再醒一醒神,眼睛的主人已经转过头去,低声跟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康锦言只看到她秀美的脸容带着说不出的疏爽清朗之气,入耳的声音无比动听。

她看到自己躺在一间泥砖垒成的屋子里,屋子简陋得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她感觉到手腕上搭上几根手指,随后五脏六腑里透出来的疲倦袭上来,她又闭上眼,安心地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明亮,那双澄清眼睛的主人仍在身侧,见她醒来,又替她搭了脉,随后去了外屋,端来一碗薄粥。

她扶她坐起,温声说:“一定要吃点东西。我喂你。”

她睁大眼,看着这女子,她看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淡淡的眼神中露出安慰之意,一勺温温的薄米粥递到她的唇边。

康锦言张嘴吃下,一路上再艰难苦楚都昂然咬牙不流泪,不知为何,这女子眼神中淡淡的安慰竟让她觉得温暖无比,眼中浮上了泪花。

妈妈,她听到自己在心里喊。

那女子放下勺子,略低一低头,装作没看到她的泪花,温和地说:“这里是赣东山里的小山村,很偏僻。我叫陆雁农,也是在这里逃难避居的。”

她微笑着说:“小孩子淘气,半夜跑出去玩,我去找她,发现你掉到河里。你大约太累,河水太冰冷,烧了几日,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再吃几剂药就好。”

康锦言吃完一碗粥,又发了一身薄汗,只觉得身上脏腻,头发打结,十分难受,看着陆雁农清爽洁净的青布棉衣,清朗爽落的脸,竟有些自惭形秽。陆雁农仿若未见,慢慢扶起她,温言道:“我让人煮了药汤兑了水,你跟我来泡个澡。”顿了顿又说:“你身上有轻微擦伤,不大要紧,只手臂上的伤口不能浸水,我来帮你。”

康锦言怔住,随陆雁农到了后室,后室地上摆了一个乡下妇人洗澡用的大脚盆,还有一个不大却颇精致的浴桶,只是浴桶外磕碰破漆处甚多。大脚盆和浴桶里都装满了热水,浴桶里更有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因是日中,虽是初春却也不是很冷,陆雁农让康锦言先在大脚盆里粗粗洗净了身子,再扶她进了浴桶,一进浴桶泡进略烫的热水里,康锦言忍不住舒适地放松了身子,正闭着眼,便感觉陆雁农轻扶了自己的头靠在浴桶沿外,脖根处垫了毛巾,先是温热的毛巾细细擦洗了自己的脸,然后自己的头发被细心地拆了开来,温热的水浇在头皮上,又涂了皂角,轻轻揉搓,只觉得舒适无比。

康锦言紧闭着双眼,眼泪一缕缕从眼角渗出,流入发鬓,随同洗发的水一同落入盆里。

康锦言自母亲病后,虽也有佣仆伺候,但她们大多敷衍了事,她生性要强,自此一应事体都自己做,这样的温柔对待,只在记忆深处的幼年。

泡完了澡,擦干了身子,换上陆雁农干爽的棉袄,坐在屋外温暖的太阳下晒头发,那头发已经被陆雁农擦得半干,没多久便晒干了,松松地在脑后扎起,整个人便如隔了世,换了新。

陆雁农又端出一碗药,微微噙着笑,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