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乘既有架天文望远镜在姑姑那里, 还是他上学那会儿拿奖学金加上他接私活的钱买的。

春节后来江南,他行李带得简单,倒是把那个家伙什拴过来了。

就是想这种天象的时候可以观观。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他专业的望远镜没派上用偿,倒是多了一个人, 一齐肉眼观了。

曲开颜也拿新手机拍了几张, 她问周乘既, 天文望远镜里的月亮什么样?

有人严肃时刻,贫嘴,“像你这样的。瘦瘦的,离群索居的, 带着些小雀斑的。”

最后一句成功引得曲开颜跳脚, “我哪里有斑!周乘既, 你放屁!”

隔了两秒,大小姐疯狂容貌焦虑,“所以你看到的我是有斑的啊!”

周乘既怪有人没有心, 这样漂亮的星月相伴, 她全不稀罕。

他手机没有带在身上, 离群太久,也怕错过一些重要的急call。便要身边人回去好不好?

曲开颜依旧神色恹恹的。周乘既知道她还没从父母的谶言里走出来,他也有点恍惚, 这种恍惚比她给大明星做替名的女友来得剧烈。

原来她父亲这么大的来头, 可比陈适逢之流的商人矜贵多了。

原来大小姐远远不止大小姐。

原来冥冥之中, 他早读到过曲开颜了。曲同在他早期执教期间,文集里提到过他的女儿。说囡囡把他手写的稿子用她妈妈的口红全涂鸦掉了, 关键是, 对于一个作者,最大的痛苦不是写不出来东西。而是, 要把他已经成文的这一篇凭着记忆检索重写一遍。事实证明,同一支笔匠也不能有完美复刻,人呀,注定跳不进同一条河流。

田垅回去的路上,是周乘既背曲开颜的。天黑得深沉,原野上有游浮的蛾虫。曲开颜的一只脚踝上还绑着他的领带,她神神叨叨地问周乘既,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我希望有。”

“为什么?”

“这样你可以老实点。”因为她勒得周乘既的脖子快喘不过气来,他有必要提醒背上的人,“跌到龙沟里,我俩一塌糊涂还不止,还有那种水蛇……”

“别说了。”

一截安静的路后,曲开颜再问他,“你喜欢我爸什么题材的故事啊?”

“……原则上我算不上书迷,只看过你爸一两本文集。”

“哦。”曲开颜好像也没什么所谓,只告诉周乘既,她爸爸还有篇遗稿没有面世。之前同爸爸合作的编辑老师,这些年隔一段时间就会找开颜聊一聊,希望她作为遗产继承人,能够同意授权出这部作品出来。

开颜始终没有首肯。“我还以为遇到爸爸的书粉了呢,还以为世界真的小且妙呢。”

周乘既没有所谓她的调侃,只问背上的人,“为什么没同意?”

“因为我不缺钱呀。也不想他们改爸爸的东西。”曲开颜说,这么多年,她不信任任何人看爸爸这份遗稿,但是,倘若周乘既是爸爸的书粉,她愿意拿出来给他看的。“可惜你说的,你连路人粉都算不上。”大小姐狠狠替爸爸教训了傲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