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门派弟子加起来林林总总有千人,环绕在宋小河的左右方位。

他们点起的灯,像是落入凡间的繁星,又像是夜间的灵花齐齐绽放,在皎洁的月下,形成无比瑰丽的点缀。

云馥和步时鸢站在宋小河的正前方。

无头将军一手持着沾满陈旧鲜血的银枪,一手牵着云馥的手。

在这片荒败的土地上,犹如一场即将展开的审判。

云馥看着宋小河,语气平缓,“你可看清楚了那些善恶是非?”

宋小河看着她,不言语。

云馥许是也没想她真的回答,见她不言,便微微转身,朝着四周望去,“你看,这片土地上原本生活着善良淳朴的百姓,他们世代在此处繁衍不息,安居乐业,这里没有烧杀抢掠的恶人,没有勾心斗角的恶念,哪怕是对外面逃荒而来的难民,他们也尽心尽力地接济、救助。”

“不辞春中盛开的每一朵花,都是这里的百姓用善念浇灌而成,于是这片祥和的土地上,开满了花朵。”

“可是后来呢?”云馥语气一转,似含着讥笑,“战争和掠夺毁了这里,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不辞春的百姓不得不背上行囊,与亲人分离,背井离乡去往别地寻找生路。”

“你知道当年我在别人的背上醒来之后面对的是什么吗?”她答道:“谎言。我娘欺骗了我,她原本答应了我要一起离开,可就在我高热昏睡时却悄声离去,她终究没有舍下城中的将士。她在母亲和英雄之中,选择了后者。”

“当年我得知我娘回来之后,也要跟着回不辞春。但他们不准,死死将我拦住,说将军为他们牺牲,他们便要保护好将军唯一的女儿L。”云馥握紧了身旁无头将军的手,一转头,泪水就滑落下来,一字一句道:“我真的好恨,好恨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憎恨她那该死的奉献,她怎么能舍弃我,去选择那些不相干的人?明明我才是她唯一的至亲,我才是她最应该在乎的人,她却为了守城将我抛弃!”

“后来,我重返不辞春。”云馥说到这,突然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清脆悦耳。一连串的笑过后,她笑累了,头一抬,却是满脸的泪水。她指着身后城门的方向,说:“我看见那城墙上,挂着她的头颅,就挂在她亲手所题的不辞春上,七千将士,每一个都被砍下了脑袋,挂满了城墙,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他们的尸体像一块烂肉,扔在了路中的土坑之中,被虫子蚕食。”

“什么将军啊,英雄啊,她到头来什么殊荣都没得到。”云馥的恨意几乎化作利剑,冲破苍穹,厉声道:“南延的权贵早就放弃了这片土地,他们根本就没有增派援军!为了掩盖他们丑恶的罪行,他们便编造了谎言,向外散播我娘带着士兵不战而逃,弃城导致百姓被敌军屠戮的污名!”

“这无名之魂,无头之尸,便是烈士名册上被生生抹去姓名的七千将士!这片土地的每一寸,都洒满了他们的血,到头来他们却成了罪人,成了人人唾骂的懦夫!而那些权贵倒是把

自己的罪孽洗得干干净净!仍旧是百姓爱戴的主宰者。”

“谁来洗清他们身上的污名,谁来言明这些真相?”云馥的眼角落下泪滴,嘴边扬着讥诮的笑,“阿竹,这世间遍布淤泥,掌权者自私贪婪,让凡人的恶念在这污秽之中滋生疯涨,人界千疮百孔,已经从根处腐烂了,我们身份凡人之一,有责任肃清污秽,涤尽恶欲,对吗?”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邀请。

云馥想要的,不仅仅是将当年的真相和上位者的罪孽公诸于天下,洗清母亲和将士们那莫须有的罪名。她还想将皇权推翻,成为人界的主宰,创造一片没有罪恶和贪念的净土。

“阿竹。”云馥道她朝宋小河伸出一只手,温柔地唤道:“来与我一起颠覆皇权,审判这世人的罪恶吧。”

宋小河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偏头,视线落在步时鸢的身上。

她提灯而立,面色灰白,仿佛大限将至。

“鸢姐,这也是你所期盼的吗?”宋小河对她道:“我总觉得我们曾经见过,更早于良宵公主那一世,在很久远的从前。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恶意,其实你是不愿助纣为虐的,对不对?”

步时鸢不语,只用平和的眼眸看着她,像往常一样,充满着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