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多虑。”程叙言诚恳道:“国朝内山峰耸立, 下有厚土承载,天如何能塌。”

参政诧异的看向程叙言,意有所指:“可若有人执意掘峰,又当如何?”参政叹道:“山峰倒塌, 再无物可承天, 天地重归混沌,众生俱苦。”

程叙言敛目, 为参政重新续上一盏茶, “世人多盲,灵慧者甚少, 焉知不是掘峰而是剥去腐料?”茶水落入盏中悠悠,伴着程叙言清越的声音悦耳动听。

参政眸光一颤,他摩挲着茶盏,“这话本官倒是不解了?”

程叙言道:“山峰耸立倚靠基石稳固。若基石腐败, 山峰倒塌也不过是早晚。”他拨了拨茶沫,茶水入口的前一瞬他抬眸:“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参政再看去, 程叙言已经敛目饮茶。参政端起茶盏, 随后又放下,发出轻微的脆响:“可总得循序渐进才是。”

程叙言莞尔:“怎么不是呢。”

一声惊雷在窗外炸响,将参政惊了个呛。

黄豆大的雨珠疯狂砸落, 天地间一片浩荡之声。参政取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猝不及防对上程叙言的目光,参政勉强笑笑:“夏日天热, 天热……”

这场大雨来的猛烈,头顶的黑瓦被敲击的叮当作响。

参政离开后, 程叙言一个人立在窗前, 风裹着雨丝吹向他, 湿了他的鬓发,连眼睫也蒙上细密的雨滴,雾蒙蒙瞧不清。

“叙言哥,你在想嫂子吗?”时明为他披上大氅。

程叙言不语,屋檐上的雨水汇聚成珠,又连成串的落下,在地上溅起水花消散无形。

这么短短的一会功夫,地面已经有大大小小的水洼,在雨珠敲击中,晃晃悠悠映出这院中之色。

来来去去总归是圈在里面的。

程叙言如此,卓颜如此,程偃亦然。他们皆是这院中水洼,艰难求存。

程叙言虽未根除嘉州府的弊病,可他已经将病灶大头除去,涂上良药。程叙言扪心自问,他对得起嘉州府的百姓。

剩下的,程叙言得为自己家人考虑,众生平等,他的妻儿他的父亲同样也是人,本该护着。

再者,天子与太子终归是亲父子,天子一时怒意上头收拾儿子,若程叙言依言照做,回头天家父子和好如初,程叙言万死不足以泄愤。

史书所载的教训,莫再重复。

参政在府衙留宿一晚,次日雨势渐歇,他便乘车离去。官员私自离开任地是大忌,参政此次来也是担了风险。可若他不亲自来,又如何能确定程叙言的态度。

程叙言收拾洪知府等人的时候可是一个狠辣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