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读书,想学的是万人莫敌之术,却因为楚倦眉心的沟壑而硬不下心肠,他看不得老师难过,看不得老师失望,甚至看不得他把目光停留在旁人身上。

这是怎样可怖的执念和炽热的爱意,能让从来写字歪歪扭扭的人写出了一手清隽秀丽的字迹,浓烈到让他从来不甚上心的母亲都察觉到不对。

寒意浸透了他整个脊背,他在夏夜里为了讨老师欢心彻夜不眠的练字,后来他的母亲将他拉了出去捆在冷宫唯一的柿子树上,用带着刺的荆棘抽了他一顿。

也是这样暴雨如注的深夜,带着倒刺的荆棘狠狠甩在他身上,刺破了少年血肉,将他鞭挞的血肉模糊,他的母亲忽而泣不成声,厉声问他:“你难道要重蹈我的覆辙吗?!”

一道雷电轰然劈开天地,他恍然睁开双眼,大雨淋的他看不见任何人任何事,耳边只能听见暴雨如注。

龙椅上的帝王嘴唇张合,终于在那个人死后第三年轻声喊出口:“老师......”

然而窗外电闪雷鸣,再没有人轻抚他发顶,同他说不必怕。

那个人早已在三年前就死在他怀里。

殷今朝很小的时候喜欢御花园的一尾鲤鱼,他没有伙伴朋友,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母亲偏执诡谲,父皇不拿他当人,服侍他的魏和总是惧怕于他,他总是一个人,后来他有什么话都跟御花园的那尾鲤鱼说。

说今日的早课,新来的太傅,二皇子摔了一跤磕破了额头,也说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噩梦,某一日他的皇兄发现了他的这桩怪癖。

锦衣蟒袍的皇子带领着一堆世家子弟把他围困在假山背后,殷今朝年纪虽小却天生生有怪力,平常就是一打五六人也未必没有胜算,可那一次他被人踩着他的头按进了淤泥里。

因为他们捉了那尾鱼出来,当着他的面摔死。

“这个怪胎,长了一双猫的眼睛,还跟鱼说话,果然是个祸害!”

轰然的大笑声一直到很多年后都围绕在殷今朝耳边,他看着那尾金色的鲤鱼被活生生摔死,鱼尾僵直,他悍然挣扎凶狠的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压在他身上的少年被推开羞恼不堪,一脚踹在他面门上,踹的他耳边里涌出粘稠的血水。

后来那群王子皇孙在冷宫的小厨房里头拿了火星子,将那尾鱼烤的半生不熟,踩着他的脑袋喂进他嘴里。

“不是喜欢跟畜生说话吗?怎么不吃?”

“小畜生——”

“绿眼睛的小畜生——”

浓烈焦糊的鱼腥味充斥着他整个鼻腔,他们逼着他生吃了半尾鱼又觉得无趣,把剩下半只鱼扔进御花园的池塘里,而后扬长而去,只剩下被塞了半尾鱼的少年匍匐在地。

鱼刺划破了他的口腔,刺破了他的咽喉,鲜血顺着嘴角一路蜿蜒,眼泪顺着眼角的纹路滑入脖颈,他的所有痛苦都是旁人欣赏的乐趣。

那一瞬的绝望,他一生都铭记于心。

后来他的咽喉发炎开始呕血,被他的母亲发现,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擅长医术,为他从咽喉中取出鱼刺和生肉。

他的母亲指着地上他呕出来的腥肉和鲜血,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那堆血肉前厉声问他:“知道你为什么受苦吗?”

因为你有在意的东西,有能牵制伤害你的东西,有你舍不下放不了的弱点,所以你被人按住头颅踩进水里险些淹死,所以你注定走不到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