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湿漉漉的,眼帘低垂着像是没有什么力气,其实如果当时楚倦抬起他的头就能看见他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锐利又怨恨,可是楚倦没有。

新科的探花罚欺负人的子弟回去抄书,学着什么是兄友弟恭,却把虚弱的少年带进国子监,给了他衣裳让他不至受凉,后来又递给他一杯热茶。

茶水滚烫,他却跟感受不到疼一样,只是呆滞的坐在那里。

少年有一双茶色的眼眸,像江南雨后的天色,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雾气。

他的母亲是一个异域舞姬,异域数十年前被北魏灭国,无权无势的母亲给不了三皇子任何依仗,却给了他一双漂亮的惊人的茶色眼眸。

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他,他拥有着怎样浑浊的血脉,难怪满朝文武不喜欢他,皇帝厌恶他,就连那些世家子弟也敢把他按在地上欺负。

出身世家的公子清正温和,伸手把少年一直紧紧攥在手中滚烫的茶杯拿下,声音也带着不疾不徐的关心。

他说:“不必怕。”

少年缓缓抬起眼来,清透的眼睛里有水雾聚集,慢慢的凝聚成了一滴泪水,他死死抿紧嘴唇,牙齿把脸颊的肉咬出痕迹。

那时的楚倦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想,以后再暴戾恣睢的暴君,此刻也不过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人罢了。

被人欺负的时候会疼,疼的很了会哭,还不是感受不到疼的怪物。

“是,老师。”

那是殷今朝和楚倦说的第一句话,后来的无数年,殷今朝一直都那样喊他:“老师——”

楚倦是那一年的新科探花郎,没当上状元的原因是那一届没有长的比得过他的人,新科的探花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皇帝很是满意,准备给自己太子扔过去当心腹培养。

——却不想楚倦看上的是殷今朝。

楚倦陪着殷今朝度过了人生中最晦暗无光的五年,从十三岁孤苦无依的少年到十八岁站在帝国最高位的帝王,一直是楚倦站在他身旁。

他十四岁那年母亲枉死是楚倦为他母亲收的尸,他十六年那年被人算计是楚倦为他挡的箭,他十七岁驯服烈马失控时是一介书生的楚倦将他护在自己身下。

是楚倦手把手教会他诗书礼易,教会他搅弄风云,教会他帝王之道,他是殷今朝前半生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那只把殷今朝从淤泥里拉出来的手。

也是当年国子监最好看清正的太傅,后来天子倚重的宰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