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洽见酒井不出声了,以为酒井自知理亏,索性又提出一件让他气愤难抑的事:

“我问你,省政府在吉林永衡官银号七千万存款,你为啥提拨给长春朝鲜银行?我是省长,你是军事顾问,这政务之事,不在你权属范围,你这么做,手伸得也太长了吧?”

酒井:“长春也是你省长管辖区,省内提拨,这不很正常吗?”

熙洽:“就是正常,也该经过我的同意,你不要当我不知道,那个朝鲜银行,监理和顾问都是你安插进去的日本人,昨天省府提五万元,都没提出来,说必须有你的签字,你这么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酒井:“熙省长,我正想告诉你,此事不是我擅自主张,我是奉了关东军司令部的命令,才这么做的。”

熙洽一翻眼睛,提高了声音:“你不要总拿关东军压我,永衡官银号那笔钱,是供政府公务开支用的,不是关东军的军费,这是两码事,我的顾问先生。”

酒井脸冷起来,眼睛盯盯地看着熙洽。

熙洽心里一颤,酒井用这种眼光看过他多次,每次他都觉得非常的不舒服,他知道酒井这是在跟他较劲,他刚才已取得胜利,现在更不想输下来,他把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酒井一字一句地:“熙洽先生,我有必要的提醒你……”

熙洽打断酒井的话:“慢着,你……你叫啥,我可不是没名没姓的鼠辈……”

酒井:“你既然这么说,我就称呼你熙洽吧!”

熙洽气得站起来,指着酒井:“你……你目无长官,我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你……你太放肆了吧?”

酒井也站起来,针锋相对:“熙洽先生,我现在还在称你先生,我认为我有必要的提醒你,我不是你属下,我是关东军派驻新政府的军事顾问,我直接听命于关东军司令部,同时,我也要提醒你,你现在与关东军不是合作的关系,是所属关系,关东军用武力夺取满洲,它就是满洲的最高统者。这点你必须明白,否则是很危险的。”

熙洽傻了,怔然地看着,呆然地听着,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头脑有些过热,话说得有些过头,他在想,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蓦地,他打了个冷战,若是酒井把他的话转奏给关东军司令部,他很可能会遭到关东军的抛弃,那样的话,他的前程,不,不单是自身的前程,甚至……他想到了大清,想到了皇上,现在皇上在关东军手里,皇上的一切都将由关东军决定,他一个省长在关东军眼里,也就是个小人物,倘若关东军在皇上身边的近臣,另选他人取代他,那他岂不是前功尽弃……想到这儿,他爱出汗的毛病又来了,欲掏手帕擦一下脸上的汗,手又停下了,他不想让酒井看出太失态了。

恰好,一个副官进来请示事情。

熙洽找到发泄的人了,大吼着:“滚,滚出去!”

副官吓得身子一哆嗦,慌忙掉头出去。

酒井很会抓住时机的,他又看了熙洽一眼,拿起文件夹欲走。

熙洽脱口地:“酒……酒井先生,你……你别误会,我……”

酒井站下,面无表情,默然无语。

熙洽不但喜怒无常,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他示意酒井坐下:“酒井先生,你我相处这么长时间,你还不知道我,就这个臭脾气,来,来,坐,咱们还有好多事儿,要商量呢,对了,皇上来了后,不,关东军说皇上来了后,要组织一些民间请愿团,你看这事儿……”

酒井坐下来,他城府极深,绝不会意气用事的,时常给熙洽一点颜色,这是他做特务的一个惯用工作手段。

溥仪到达东北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只是他的目的和更多的细节,人们还蒙在鼓里。

郑廷贵最初听说,还以为是风传,后来酒井来他家,讲明实情,他才确信是真的,其激动心情,难以用语言表达,站都有些站不稳了,愣怔好一阵子,他想起什么,跌跌撞撞,跑到供奉圣祖爷亲赐的免死牌和祖上血染的黄马褂的屋子,扑通跪倒,连磕了几个响头,喃喃地叨念着什么,可能是大喜过望,有些胡言乱语了,不过,泪流满面,足以表明他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