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脸沉下来:“我们占了,你们又能怎么样儿?哼,现在水坝已开始蓄水了,你们要是不识相,我们一滴水都不放流过去。”

同来的人嚷着:“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们祖祖辈辈在这儿,日子过得好好的,自从你们来了,我们这日子就不得消停了,你……你们也太霸道了吧?”

另有的人:“你们日本人,本来就不是这疙瘩的人,不在你们日本好好过日子,来我们这儿跟我们抢着吃,我们都没说啥,可你们也不能太过分了。”

井上把军刀往地一拄:“住口,说我们是外来的?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吗?就因为你们满洲人太无能,上天把这么广袤的土地赐给你们,你们不会利用,都浪费了,我们才到这里……”

领头人:“我们不跟你瞎呛呛,你就说这水坝扒不扒吧,扒,咱们以后好好相处,不扒,咱们就得找个讲理的地方。”

井上握紧军刀:“你们在威胁我吗?我曾是个帝国军人,威胁对我是不起作用的,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水坝不但不会拆掉,我们还要继续加固。”

领头人也上来脾气:“那咱们就走着瞧,我就不信,我们那么多人,怕你们这几个小日本鬼子?”

井上拔出军刀,直逼领头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领头人:“我……我就不信,你……你还敢砍我咋的?”

井上狂叫一声,举起军刀……

同来的人,忙上前,拉住领头人,往后退。

井上刀没落下来,在空中划个弧度,他是在戏耍和吓唬人,哈哈大笑地说:

“你们满洲人,统统都是胆小鬼……”

大伙儿无功而返,还闹了一肚子气。可是节气不等人啊,地里的庄稼苗都冒土了,偏赶上老天又没下雨,这要是再不把水引进地,过几天,水引进来也晚了。无奈,先礼不行,只有行后兵之策,去找官府。其实官府早知道了,自开拓团进来,日本人与当地人纠纷就不断发生,不止天岗一个地方。官府为此也十分头疼,一边与各开拓团接洽、调和,一边连续地上报市政厅,直至省政府。不是矛盾上交,而是下面小衙门没办法了,与各开拓团相商,这些日本人根本不把这些小官员放在眼里,轻则辱骂,重则连推带搡,把小官员拒之门外。天岗水坝一事,官府派员,会同警察厅的人,前来调查,在开拓分团,井上竟率人,围住调查人员,双方发生争执,扭成一团,警察亮出枪,日本人根本不在乎,在井上的指挥下,也把枪拿出来,长短枪都有,其武装都赶上军队了,最后把调查人员逼出去。

省政府出面,找到日本驻吉林市领事馆,领事推诿说主管拓植事务的官员,也就是酒井完造回国了,领事馆不能直接处理,让省政府与“满铁”联系,显然,日本领事馆就是变相支持开拓团。

庄稼人把希望寄托在官府身上,事情也没得到解决,下一步该怎么办,都没了主意,眼看地里的小苗旱得耷拉头了,大伙儿心急如火,来找常大杠子。

常家大院在天岗一带,是数得着的大粮户,常大杠子受马万川熏陶,乐善好施,待人平和,做事公正,所以威望自然就高。按说他的地用的是另一条河的水,只有少部分受到开拓团水坝之害,可是四邻八屯的大小地主、庄稼户还是聚堆来找他,求他拿个主意。

有上岁数的人,见到常大杠子,落下泪了:“老常啊,我们这实在是被逼得没路了,才来找你,咱们哥俩儿处这么长时间,你啥时候看我掉过眼泪?我……我这是气的,小日本太欺负人,这官府也是软皮蛋,你是老庄稼把式,不用到地里看就明白,河水再下不来,今年这地算扔了。”

人们都唉声叹气地:“这茬苗旱死,节气也就过了,再想种啥也晚了……”

“我一家老小,就靠那二亩地了,这要是颗粒无收,秋后,我就得领着老婆孩子出外要饭了。”

也有血气方刚的人叫嚷着:“小日本这不是骑在咱们脖梗拉屎吗?他们凭啥把河水给霸占了?我一寻思起来,咱们这些做地狍子都窝囊啊,让这些外来的人欺负得大气不敢出,要我说,老常大哥,你领头,咱们跟小日本子干,真动起手来,我打头阵。”

常大杠子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对日本开拓团的所作所为早就看着不顺眼,只是压着气,不想惹麻烦罢了。现在大伙儿都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要是推脱或退缩,那就不是常大杠子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生活,想到这儿,他说话了:

“老少爷儿,你们不来找我,我也正想找你们呢,咱们都是土里刨食的人,这地就是咱们的命根子,先不说日本人吃不吃大米的事儿,就说这水坝,还没完全建成,咱们就受不了,要是这拦河坝越建越高,河水就更下不来了,从长远看,咱们的命脉掐在开拓团手里了,活不下去了,慢慢就逼得咱们把地卖给他们,用不了几年,他们成了地主,恐怕咱们给他们扛劳斤,他们都不会用咱们的。到了那时,咱们可真的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