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向虹口方向驶去,陈子锟找了个座位坐下,售票员走过来:“先生,买票。”

陈子锟伸手进西装内兜掏钱,却摸到湿漉漉一片,摊开手掌一看,鲜红的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中弹了。

“先生,侬受伤了。”售票员惊呼,周围乘客也都起身离开,和他保持距离。

陈子锟回望车后,那辆杀手乘坐的轿车如同幽灵般不舍不弃的跟在后面,心中便是一疼,这回遇到硬茬子了,或许双喜已经死了。

电车驶过街道拐角,陈子锟一跃而下,跌跌撞撞进了弄堂,血从衣服上留下,在地上留下点点踪迹。

陈子锟已经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了,他的脚步有些踉跄,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起来,恍惚中他想到年少时候,意气风发,快意恩仇,暗杀英国巡捕后也曾这样走在上海的街道上,后来遇到了宋三小姐,被她搭救,再后来在鉴冰的闺房里养伤,一晃都二十年过去了。

左胸的伤口还在流血,应该没伤到心脏,不然支撑不了这么久,他有些走不动了,寻了个台阶坐下,摸出一支烟来点燃,抽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眼前依稀浮现出林文静青春年少的身影,巨大的火车头,正阳门车站外捡烟头的少年。

据说人快死的时候,这辈子的事情会在眼前过一遍,难道自己要像狗一样倒倒毙在上海滩一条无名的弄堂里么!陈子锟一咬牙站了起来,朝弄堂口走去。

四个杀手迎着他走过来,面对一个垂死挣扎的人,他们不屑于使用枪支,这儿是虹口区,日本侨民云集的地方,用枪是不和谐的。

一个杀手从腰间抽出了匕首,在手里晃着,嘴角挂着冷笑。

陈子锟站的不稳,血滴滴答答流在地上,他吃力的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让你死的明白些吧,我们是七十六号的人。”杀手答道。

陈子锟手一垂,袖子里的飞刀落在掌中,他纵横江湖数十年,岂会死在这些小杂鱼手中,刚才不过是故意示弱罢了,搞清楚了谁是幕后黑手,这几个小子的死期也就到了,只是……他的手有些抖。

正要动手,忽然一个穿和服木屐的醉鬼出现在弄堂里,似乎没看见剑拔弩张的景象,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扶着墙走过来,四个杀手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斜眼看他,是个普普通通的日本侨民,没什么威胁性。

醉鬼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佝偻的身子慢慢站直了,慢慢道:“你们不能杀他。”

杀手们这才觉得不妙,但为时已晚,醉鬼的动作快如闪电,二尺长的协差上下翻飞如白练,嗖嗖几声,四个杀手同时定格,然后慢慢的倒了下去。

醉鬼背对着陈子锟站着,慢慢将协差插回木鞘,一口地道的南泰土话:“大帅,要不要紧?”

陈子锟苦笑道:“有十年没见了吧,茂才。”

“十一年。”打扮的像个日本人的梁茂才答道,声音有些萧瑟,有些低沉。

“过来,扶我一把。”陈子锟向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