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今苦笑一下:“嘿,挣钱又不是花钱,那么容易,说挣就能挣的。”

“嗳,这你就说错了,”张林接过话头,“挣钱要说容易起来可真比花钱还容易。现在人你要有权有势,哪怕有个这样的表姑表姨,挣钱真正是不难的,像我这点钱,对有人说还不是动动嘴皮子,通通关系,转眼间的事。可有了这钱要他们花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花钱容易花出麻烦来你知道不?所以有了钱只好存在银行里,满足于以存折的形式感受有钱人的快乐。这些人啊说来也可怜。”

“那你咋去买房,”阿今说,“这不遭人说嘛,你不怕?”

“我怕啥?”张林说,“我一没有当官二没有管财购物,有什么好怕的。我有钱肯定不是贪污来的,也不会是受贿得的,要说顶多说我个不安心工作呗——这小子在外面做生意,炒股票。这有怎么着,他能把我开除了?人工作还不是为了生活,为了养家糊口,如果说为份工作我钱都不能赚了,那我要这工作有毬意思?”

阿今微微笑道:“不要说我多嘴,我倒想问问你到底在挣什么钱,炒股票,还是做生意,还是有什么更神秘的路子?”

“跟你不说假话,”张林一摊手,很爽快的样子,“我挣的都是辛苦钱,说出来只怕你笑话。我有个表姐在工商局当科长,靠她的关系我跟人合开了个建材公司,那人进货方面有门路,我呢主要跑推销。说实在的,这几年为赚几个钱,我把所有关系都翻出来用上了,现在人做生意就是这样,做的人多,太多!最后全凭关系。不瞒你说,我还去找过你父亲,他们不是在造办公大楼嘛,你应该看见的,十八层的大楼,投资少说有几千万,不说给我多,只要给我个千分之几,我少说也能赚个十万八万的。”

“给了吗?”阿今问。

张林摇摇头:“没有。”笑一笑又说,“你爸……怎么说?好像有点正统。”

“这你说对了,”阿今说,“我爸是个老古董,做事特认真。”

“差不多,”张林说,“我去找他说,他说他没分管那事,让我去找具体分管的一个姓吕的副总。开始我想你爸是不是在推脱我,后来我了解你爸说的是真的,整栋楼连只铁钉都是由那个姓吕的定的。要说你爸这样的人现在确实少,不是说他不照顾我怎么了,我是说这么大的工程,这么好的事,他怎么就拱手给下面人。”

“我爸就是这样人,要位置不要权的,说权大了事多。”阿今笑笑又说,“别说你,就是我,要找他个事都难。”

“但话回来阿今,”张林说,“如果我是你,不管你爸出不出面,只要那个姓吕的知道你手头有这么个公司,再怎么着他都会给你笔生意做,不给他心里踏不了实。所以我说阿今,你要不在部队,想赚钱,哪会是我这点钱,也不会我这么难,很多钱像水似地会朝你涌过来。徐毅知道吗?就是那个演哈姆来特的,化工糸的,毕业分在化纤厂,跟我开始一样,每个月拿几百块钱,出门只会眼睁睁地瞅,喜欢什么摸都不敢摸。后来谈了朋友,靠着朋友父亲在他们厂里当经销科长的优势,办了停薪留职,没多久就发了,现在要什么没有,车子都换几台了,那风光样你是想不出来的。我想你要回来跟他这样弄,说不定比他还要发。”挨过来拍了拍阿今肩又说,“不是我说你阿今,有这么个好爸放在那里不用干吗,是想当将军还是怎么着?当将军还不是为活个光彩,有钱照样能光彩,徐毅那×凭什么活得这么牛气,还不是有钱呗。其实你要转业回来赚钱比谁都容易,我不是跟你吹,只要你回来了,你愿意,先就在我公司里干,一年下来保你在××花园买个三居室,买不了我那套就归你,你要不信我可以先给你买了房再来干,怎么样?回来吧。”说着又拍了拍阿今肩。

这个上午同样有些奇怪,张林的出现原本是偶然的,但感觉又仿佛是经过了谁精心策划和安排的。问题就在这里,张林要真是谁安排来的,阿今反倒高兴了,这说明……其实没什么好说明的,因为阿今很知道张林不可能是谁安排来的,只是偶然撞上的,他说的那些也不是本来一定要说的,只是说着说着说起的。这使阿今产生了这么种感觉:好像了解他的人都希望他转业回来。

这样的话,阿今想,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转业?说真的,虽说阿今想转业,有这么个念头,可一直还闹不懂是为什么呢。但现在看理由似乎有了,这就是:他们——父母、妻子和朋友,都希望他转业!一个完全可以说是凭空产生的念头,你总以为它是不牢靠的,不久就会蔫掉的,消失的,想不到七弄八弄弄成这个样子:不但没有枯蔫,而且还实实在在地扎下了根,茁茁壮壮地成长起来。这在阿今看来总是有种不真实之感,有种盲目的梦的感觉,他不知到底是现在在梦中,还是过去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