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怡也附和着笑笑。

他们坚持要把徐教导员送到火车站。进了月台,刚要上车,忽听见一声尖利的喊叫:“爸——爸!”

达娅飞快地跑上来,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是泪,一头扎进父亲怀里。

黎副团长随后也赶到了。徐教导员埋怨地看着他,显然是怪他泄露了秘密。

“爸爸,我跟你一块走!”

“你不是早就吵吵说,长大一定要当女兵吗?”老头儿摸着女儿的头。

“不,我要跟你走!”聪明的小姑娘已从众人的行止神情断定,父亲对她的慈爱不会太久了。她不能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失去温暖,不能让他孤单单地踏上归程。她知道把她留下,对于父亲该是怎样痛苦的割舍。父亲,甭管他在别人看来怎样不起眼,在她心目中,却是最伟大、最了不起的!世上没有比这干瘦老头儿的慈爱更可珍视的了。

一旦这小姑娘下了决心,谁也别想扳回。她的血液里流淌着她那个民族的特质:执拗得近乎顽固,忠厚得近乎愚昧。爱,她会爱到底;恨,也会恨个透。

父亲只得妥协,叹了口气,若有所得又若有所失。他俩上了车。

“喂,差点忘了件事,徐教导员从窗口递出一个纸包,上面系着红绸带,“丁万带着他那个对象今天下午来看我了,这是送给他结婚的礼物。也不知买啥好,让他别嫌土气……”

火车开动了。

徐教导员把脸久久地探出窗口。或许这就是永别?乔怡忽然想起了什么,追着车喊道:“桑采的地址……就在信封上……”

徐教导员摆摆手,表示听不清她的话……

杨燹和乔怡走进产房外那条走廊时,“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倏然传出。是从产房里传来的!季晓舟从长椅上弹起来,紧张万分地聆听着。正当他要扑向那扇灯火辉煌的神圣之门时,另一位丈夫捷足先登,已从护士手里接过自己的孩子。季晓舟又沮丧地坐下去。见杨燹和乔怡走过来,他做了个苦脸,表示一无进展。这跌宕起伏的情绪他已重复多次。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得不得了的!”杨燹拍拍季晓舟的肩膀。

季晓舟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在走廊里踱步——象那种电影中用滥的镜头一样。可见电影编导们是考究过生活的。踱步有助于增强人的耐力,有助于抚慰身心的焦灼。这一夜他要走多少路呢?大约远甚于以往任何一次夜行军。这是他一生中最长的夜。西方有种荒诞的理论,说是人若想延长寿命,就去寻找痛苦,在痛苦中,你感到时间比实际上长出若干倍,一分钟可以象一年那样长,也可以象十年那样长,全由痛苦的程度所决定。晓舟和萍萍这一夜,或者可以印证这种理论吧?

杨燹知道此刻对晓舟说什么安慰话都白费,于是便住椅子上一靠。过了一会,他的呼吸渐渐拉长了。

“啊——”待产室传出一声呻吟,晓舟停止了踱步。“啊……”乔怡也从迷蒙中惊醒。

“是萍萍!”晓舟慌得左顾右盼,然后转向待产室:“是萍萍……”

杨燹霍地站起来,脸上竟毫无睡意。他迎面拦住一个年轻的女护士:“喂,你能进去打听一下吗?一个姓宁的产妇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