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怡不敢看这双眼睛了,不然她的决心会瓦解。徐教导员退后一步,忽然笑了,“算了,你还象刚才那样戴吧。”

乔怡明白他这一笑是想减轻方才给她心理造成的压力,想缓解冲突,想……总之还是想留住她。

不久,“四人帮”被打倒了。乔怡没有走,倒是徐教导员卷着铺盖走了——去参加“讲清楚”学习班……

二十分钟过去,徐教导员没有醒,乔怡悄悄留下那满登登的大网兜,离开了病房。走到门口,她想起桑采的信,又走回去,把那封带着淡淡香味的信放在他枕边……桑采在信的结尾说,她想吃徐教导员包的饺子……桑采还说她对不起曾象父亲一样爱她的徐老头儿……桑采哭了,在信纸末端有一大片被泪水溶化的字迹……

乔怡从医院出来,去车站买好了明天的车票。回招待所的路上,她发现前面走着一个人,背影很象黄小嫚。

她追上去,但被一群瞎撞乱窜的孩子阻隔了。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叫嚷着:“快看!神经病!……女疯子!……”

乔怡的心猛往下坠:怎么了?她的病情又有反复?!她看见黄小嫚加快了脚步,显然想逃避孩子们的追喊。

乔怡急忙跑了几步,但起哄的人群象雪团似的越滚越大,人行道渐渐被塞住了。马路上许多人停下自行车,兴致勃勃地边看边议论。

黄小嫚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回头。乔怡透过人缝看见她、脸色煞白,充满惊恐。

乔怡不顾一切地冲开人群,一边愤怒地叫着:“无聊!你们在喊什么?!……”但她发现自己的嗓音立即加入到那起哄的巨大声浪里去了。她第一次产生想拳打脚踢的欲望。她左右开弓,推搡着骚动的人群,但她很快也发现,自己的力气与嗓音一样微不足道。

人群还在热闹地向前拱动。他们不肯放过生活中意外的消遣。

乔怡看见黄小嫚突然掉转方向,朝马路上跑去……不得了!马路上全是长鸣着喇叭、不肯减速的车辆。这一带是全市的交通枢纽!

她完全失常了!不然决不会扎进车辆的铁流!

乔怡忘乎所以地冲上马路,朝那个茫然的瘦小身影跑去——

差一点!只差一点!一辆飞驰的吉普车尖叫着煞在她俩鼻子底下。

乔怡不知自己怎样扑上来,又是怎样和她一起摔下去的。

司机吓黄了脸,从车窗口伸出头来咒骂:“疯啦?你们——活得不耐烦啦?……”

乔怡顾不上理会他,只想把黄小嫚往上拽,无奈她自己也浑身瘫软,军裤在地上擦破了,膝盖渗出血。

司机咒骂着,一手架起一个,送到马路边上。乔怡紧紧搂住小嫚,后者竟象刚刚认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