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出街心花园。远远地,乔怡回头望了它一眼,过去她从未对它留神过,但从此她要记住它。

向前再走二百米,就是招待所。杨燹似乎也意识到了,把本来很慢的步伐放得更慢。他们都不忍心惊动这默契的沉寂,不忍心打断彼此内心的对话。

快到招待所巷口,杨燹说:“我站在这里,看着你走进去。”

招待所的灯全熄了,巷子显得又窄又长。他站在巷口。别了,杨燹,属于我和你的最后一个夜晚,结束了。

乔怡向前走着,奇怪的是她那悲悲惨惨的情绪突然消失了。她感觉到杨燹目光的热度,但她强迫自己不回头。爱情……爱情是否也有它的演化过程呢?就象此刻,它表层的亮度熄灭了,而内核的比重在增加,密度在增加。一瞬间,乔怡否定了少女那种一味索取的爱,她将会默默地一味给予,这爱已超出一般的范畴,不再追求狭义的完满结局。它压根不要结局,这爱将无须任何回报。这爱也将不需要任何形式。她悟出刚才杨燹所说的话:这是他们所做的一生中最了不起的牺牲。而这牺牲仅存于他和她之间,是两人的合作。她,还有什么可怨艾的呢?……

你去吧,用你那双粗胳膊去温暖那个可怜的,曾被人称作“小耗子”的姑娘,她多脆弱!从你身上将释放出双倍的热力,那里面也有我的……

巷子总有尽头。但她知道杨燹始终站在那里看着她……

杨燹。我这会的感觉好极了。这一夜的情绪几经跌宕,最后象江河的入海处那样突然展开,变得平缓。这就叫豁然开朗吗?……不管叫什么,我反正在这一刻全部懂得了你!其实你所有的解释都多余,我们之间本不需要任何解释啊!

“荞子……”巷子那一端的杨燹突然叫道,而且是用这个名字。

她站住了,回过身。犹犹豫豫地走向他。他竟和她一样不舍啊!她加快脚步走向他,他也迎上来……

一缕晨光随着伸进来。赞比亚趴在洞口,精疲力竭地大口吸着带叶绿素味儿的氧气。

他又赢了。十个指尖在流血,但他毕竟扒出了豁口,由此通向生的世界。不然这个洞穴将成为他和几个女敌人的坟墓。

洞口太小,他奋力往外钻。雾仿佛在冲击着他。

然而等他双脚刚立稳,一个晃晃悠悠的影子倏然矗到他面前。他隔着雾,看清这张脸上血迹纵横。

满是鲜血的面孔逼过来,狰狞可怕,简直象电影里推出一个出人意料的面孔特写,显得那样大,大得不真实。赞比亚明白了,这矮子刚才只是被他砸晕了,或者是装死。

两个人纠缠了两夜一天,到此仍难解难分。赞比亚第一次正面看清这个敌人的脸。高颧骨,深眼窝,吻部如猿类般突出,厚厚的嘴唇颜色发黑,从唇缝里露出不整齐的、被烟熏黄的牙。

两个人象拳击手那样对峙一会,便相互绕起圈来。

他有枪,却没有子弹。

他弹匣满满,却没有枪。

绕着绕着,赞比亚把枪扔向一边,他也卸下子弹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