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啥子嘛!有手有脚的都不晓得来帮一把!”丁万抬起头,见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光景的女子,生得大手大脚,大眼大嘴,完全没有南方女人的那种灵秀。她毫不费力就将丁万扶起来,又把着老奶奶的手腕说:“还有脉。走,送她到医院!要有车子就好了!”

“车子我有,就停在门口!”丁万忙说。

“让开让开,一个病老太婆,有啥看头!”她说着,似乎不费力地将老奶奶平托起来,回头朝丁万一摆下巴,“你前头走!”

人群中一位胖胖的妇女叹道:“啧啧,这两口子逛商场,也不顾顾老娘,老婆婆遭挤成那样……”

“放你屁哟!”她把老奶奶往上颠了颠,忙里偷闲地骂道。

到了商场门口,她问丁万:“车呢?……啊,搞了半天,就是这破车呀?”

丁万苦笑,她也噗哧一声笑了。

两人把老太太扶上轮椅,她推着,丁万吃力地跟在后面。又换了一批围观者,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这回是个矮个子女人担任讲解:“这两口子硬是‘五讲四美’哟!那个婆婆算是遇到好人,不然……”

她又回过头:“放你屁哟!”

然后对满脸尴尬的丁万开朗地笑笑,“这些人,你吐泡口水在地上,他们都会围上来看半天!不信你二天试试!”

她见丁万越来越跟不上,便说:“你回去吧,我不得要你的车子。你留个地址,我一会给你送回去就是了!”

但丁万最终还是跟到了医院。背上的衣服全汗湿了,那是疼出来的——真假腿的接触处磨得渗出了血。好在老奶奶不过是中暑,经过抢救,很快脱险了。丁万见医生摘下口罩从急诊室出来,赶忙上前阐明了他和这个女子及老太太的关系,生怕再次闹出什么两口子之类的误会。他理解女性:把她们和一个残废的、不美的男人组成一对,必然引起她们从心理到生理的反感。女性都是极顾体面的,这也是入情入理的虚荣心。不料他正向医生结结巴巴地解释,那女子却撇撇嘴道:“你何必嘛!管人家怎样想。”

“我倒不怕啥,就怕你……”丁万头一次在人前拙口笨舌起来。

“我倒不怕啥哟,刚才我是怕你多心。”她哈哈笑起来,“你一个有家有口、有妻有女的遭那些人胡编排……”

丁万脸发烧了,嗫嚅着,绕着圈,暗示她:他赤条条光棍一人。

“咦,为啥子?”她惊得赶快离他远一点。

“我……你没看见么?我是残废。”

那女子沉默了。两人一直沉默地坐到天黑。护士拧亮了走廊的灯,告诉他们,老奶奶已安然入睡。告别时,女子告诉他,她叫薛兰……

正在这时,黎队长(现在是文工团的副团长)走进来。他的敏捷与他年龄不协调,据说他高兴起来依然能将腿扳过头顶。

“丁万,准备好没有?”

“准备完毕!”丁万打起精神答道。他越来越感到这类相亲不是为自己,而是要让众多的好心人称心。

“还有半个钟头。我在大门口等着,她一到我就领来。”黎副团长严肃得象舞台监督。

“先别暴露你那条腿……有了感情她自然不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