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晓舟什么也听不进去,又站起来踱步。步子更急促、更不稳定了。

“萍萍苦啊……”他仿佛自语,“跟了我她真苦透了。不然,她父母兄弟总会来安慰安慰……她为我把什么都丢了……”

踱步。踱步。

乔怡感到,在这里呆着的人仿佛又重归于母腹,那么狭小滞闷,无法感到时间的流动。不知是什么时间了,长廊尽头,天色已微白。她站起身,朝亮处走去。杨燹在阶梯上叉着腰,背朝着她。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他突兀地问。他已感觉到了她来到身后。

“我会抽空去看看首长。”乔怡打趣道,“恭喜你,未来的参谋长。”

“未来?现在就是!”

“那你明年还考研究生吗?”

“那是明年的事。个人计划往往不能作数。”他忽然转过脸来,“喂,荞子,你说:军官和研究生你更喜欢哪个?”

“那得看军官的水平和研究生的质量。”

“你这回答太缺乏人情味。”

“从今后我就是个以理智为主要成分的人了。感情……”乔怡觉得,她不会再有什么完整的感情。即使日后不免与某个男公民结合,但那也必是貌合神离。

“我明白你的意思,咱们还是绕开这类危险的话题吧。感情多了活受罪。”

“你怕什么?我们不是已经画过句号了吗?现在谈话的只是两个无性别的朋友……”

“我有性别!”他粗鲁地打断乔怡,“并且对无性别的人不感兴趣!”

乔怡妥协地微笑了:“咱们别在这最后的时间里闹别扭了。”

“我同意。”

“那谈谈你的打算——将来是继续率领上千号大兵呢,还是研究植物?”

“我会使它们互不冲突。人干吗不能同时干好两件事?我能干好。你信不信?”

“你根本不在乎别人信不信。”

他笑了,正中下怀。“我喜欢军营,也喜欢植物,简直说不出更喜欢哪个。我有时产生一种很荒诞的想法:觉得植物和军人有些相似。军人是肉体的防护林带。当你看着成百上千的战士整齐划一地列队,我顿时把他们想象成大森林。而反过来,树也是有个性的,只不过它们的个性从属森林这个整体。在这一点上它们多象战士。它不仅有性格,还有感情,甚至感官。国外已有最先进的仪器,能测出植物的快感与痛感。这些感情从来不为人了解。有句话叫‘人非草木’,我看该叫‘草木亦人’。冷漠和严峻是树的属性,也是军人的属性。但只是外表,军人和树一样,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和欢乐。要研究树和研究军人,其难度大致相等。所以我很难说更爱哪一个。我象那种叫作‘卟啉’的有机物,与元素铁结合,就成为血红素!与元素镁结合,就化为叶绿素。”

“依我说,你选择这两个职业恐怕都不对路,你说不定该去作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