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和咱共产党,那都是吃苦吃出来的。当年三十万工农红军被老蒋追得走投无路,毛主席是临危受命,党中央让他管了军队说了算。他带着大家走长征,爬雪山,过草地,三十万人走到陕北会合,死得只剩下三万人了,可他们就是能走过来。我是没赶上那么早,听着都怕呢。现在咱们军队里的这些首长们,很多都是长征走过来的那些硬骨头,哪能怕死?他们啥没见过?他们对咱毛主席更是忠心不二,指哪打哪!为啥?就是这个人救了中国共产党,救了咱的队伍,不但救了,你看现在变得多么强大?你能不服?首长里那么多出身中央军校的高级将领,还有那么多留洋回来的,一个个资历都比毛主席老,但就是他说了算,这就是领袖呢!”

“那……打鬼子的时候,咱们在哪儿哩?俺在湖南见过一些,别的就不知道了。”老旦挠着头。

“在哪儿?八路军、新四军,你不知道么?咱们正规军人不多,才几个师,武器也不中,可打起鬼子来可一点也不含糊啊!硬拼当然不中了,没粮食也没枪炮,老蒋只给了衣服和几根破枪,也不让扩编,咱就只能打游击,尤其在鬼子占领的地界儿,河北、河南、山西、山东,那八年咱愣是没让鬼子睡过几个安稳觉。鬼子在后方为啥要造那么多炮楼子,上百万的军队和伪军都被咱共产党的游击队拖住了,他敢放手进攻重庆?那个时候别看咱不出名,可每天都让鬼子提心吊胆,咱那些稀奇古怪的地方武装,独立团、独立营、县大队、区小队、地方民兵团、武装民团,哎呀叫啥的都有,一个个都藏在村子里,都听八路的指挥!鬼子们看着强大,大平原上一撒就和胡椒面似的,成千上万个村子他们哪里顾得过来?都快被咱折腾疯了。后来他们急了,搞了几次扫荡,那就是杀光烧光抢光,鬼子为啥干这么没人性的事?还不是被咱逼急了?咱这八年死了多少人你知道不?绝不比你们国军那边少!只不过没法子计算了,一个村子里有八路的伤员,全村就被鬼子杀了,你说算不算抗日死的?最后一战的时候,大平原上的鬼子炮楼一夜之间全上了天,那都是咱的游击队干的!挖地道一挖十几公里,愣是把个大平原挖成了蜘蛛网,民兵的运兵道就在鬼子眼皮底下,大车都能过,鬼子就是看不见……鬼子一出来,那消息树就倒了,方圆三十里地立刻就知道鬼子出来了,甭管走哪条路,鬼子指定会踩上几个地雷,挨上几声冷枪。你们那个时候在守城市,这些就不知道了。要是没有咱共产党的抗日武装在后面拽着,天天给他搞破坏,扒铁路烧枕木,埋地雷放冷炮,那鬼子早把你们打废了,老蒋的重庆早八辈子打下来了!”

“哦……”老旦张着嘴仰起头。陈岩斌的话验证了阿凤和王皓当年说的话,王皓就是这么个家伙,听他吹牛说鬼子也弄死不少,喝酒那次还差点又打起来;阿凤他们未必,新四军还被蒋委员长收拾了一次。国军那边也不大提起这两支部队,就像黄老倌子从不提陆家冲一样,那是实在没把它们放在眼里。

“还有啊……要是你当时两边儿都知道,打鬼子的时候你会去哪边?”陈岩斌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说。

“俺……估计还是国军吧?咱是老百姓,泥腿子,只敢认政府的。”老旦抓着桌面说。

陈岩斌微微一笑,趴到老旦耳朵边细声说道:“我当年就知道有八路,还是和老乡到处去找国民党,可就是他妈的找不着,你们都跑西边儿去了。我们就追着找,在路上被土匪抓了,不干就死,就被逼着当了一年土匪,谁料想一年之后,我们那土匪头竟成了八路军的县大队队长了,我这才算参加了革命,这是阴差阳错地走了条正道啊!”陈岩斌抓住老旦的胳膊瞪着眼,“这话就咱哥俩交心说说就中了!老旦,你得把俺这话烂在肚子里!”

“你个球的还真有点傻福气哩!那你觉得,咱们毛主席共产党能带着咱们把天下打下来么?蒋介石还有半个中国哪,越往后也越拼命,咱能打得过?”老旦瞪着眼睛又问。

“我看中!跟着毛主席和共产党走,没个错,起码对咱们肯定没错!反正咱也是为自个儿打仗么。毛主席也绝不会只稀罕这半个中国,他被老蒋欺负了几十年,还不趁着大好形势出足这口恶气?这些个事你以后就甭想了,咱们部队让你往哪里打,你就往哪里打。以前的事情,你再英雄,再精忠报国,从此也再不要提了!这边不同那边,千万别犯政治性、原则性的错误。你看你那个教导员啊,早晚是个犯错误。你现在是解放军的营长,是给天下的劳苦大众在打仗,这个性质是不一样的,打下天下来,你我要是还能活着,就是新中国的功臣,党和毛主席肯定会让咱们有好日子过的……来来来,咱兄弟俩再干一杯!”

“那是那是!俺现在还能想啥?要是真像你说的,俺就再咬咬牙,天下打太平了,咱家里也就好过了,咱俩要是活着,没准还可以弄个小官儿做做呢。”老旦后悔问了陈岩斌那话,勾出了他的秘密,老旦接得沉甸甸的。

“老旦,我老陈在部队里是条不要命的汉子,战场上把你当好同志,在下面咱俩是好兄弟,你见识比我多,岁数多大?”

“忘个球了,呀?好像今年虚岁该有三十二了。”老旦掰着指头算。

“那你比我大,我今年虚岁二十九,得叫你大哥!”陈岩斌双手一拱。

“就听你的,俺也早就把你当兄弟了,要不然根本就不去帮你守战壕了,还搭上我一百多个兵,咱哥俩再干了!”老旦一拍桌子道。

两瓶喝完,肉也一扫光,老旦大快朵颐,哇哇叫爽,搀起站不住的陈岩斌出来踱步,他虽豪爽,酒量似乎不济,老旦颇喜欢他这直通通的性格,来到解放军这边,这算第一个朋友呢。太阳已经爬到头顶,照得身上热乎乎的,老旦哈着酒气,摸着胸脯,看着二子领着同志们在跑步,营房前挂着鲜红的旗子,猛然间有了翻过身的感觉。

“旦哥,你打的仗多了,受过多少次伤?”

“哎呦,这个可记不清了,俺打了十年仗了,好像每次都得挂点花,你呢?”

“没你那么多年头,但是也差球不多,他妈的如今身上到处都是坑!”

“你的伤跟俺的意思不一样哩!”老旦拍着他的肩膀。

“新中国成立后就都一个样了……”这家伙酒多不糊涂呢。

“你家在啥地方?还有啥人不?”老旦换了话题。

“我老家在唐山古冶,也就剩下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了,去年老娘也过世了……”

“你老婆哩?”

“老婆?大哥,我长这么大了,连他妈的女人的毛都没有碰过,哪儿来的老婆?哎,你就是给我个女人,抱上了炕我也不知道该咋办事呢……这话今天说到这儿了,你可得接住,打完了仗你要给我说一个婆娘啊!啥样的都行,别疯别傻别生不了孩子就中,只要你觉得是个好人,我就娶她,他妈的我这些年可真是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