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剩个裤裆紧紧的老旦和神憎鬼厌的二子。其他弟兄天天男耕女织,二人住在一起却是黄瓜瞅棒槌,酒壶对烟锅。老旦是个乐呵呵,二子是个气鼓鼓。冲外来了媒婆,老旦每次必推二子,但人家都是冲他来的,什么绝世苗家妹子,最美黄花闺女,都贴上来白送。老旦却一个个拒了,把个二子搞得更恼火。每来一个媒婆,老旦都老老实实重复一番:“俺家里有老婆娃子,说不定俺哪天就回去了,或是把他们接过来了,这好妹子还是留给别人抢去吧……俺弟兄二子可是条好汉,哎俺跟你说说他那些了不起的事儿……”

黄老倌子闻听老旦的做派,鼻子里哼出两个字:“木鸡!”可二子至今没着落,老旦的条件便无法兑现。黄老倌子急在心里,徐玉兰暗自恼怒,老旦全装糊涂。转眼就要两年,前方战火依然猛烈,家乡的消息仍然不知,国家的命运变幻莫测,老旦越来越喜欢徐玉兰给他的笑脸,却越来越害怕自己无法自拔。他总觉得不该到一处稀罕一个,如此还怎么回家?可岁月和身体又在天天折磨,更有个憋得恨不得上吊的二子,一日不谈女人便睡不得觉。黄家冲烟锅大点儿地界儿,家家户户敞风漏气,每个夜晚都传来对对男女们打夯的声音。老旦常在半夜睁着大眼,想着翠儿和阿凤,在别人做神仙的声音里自己解决。脑中女人的样子相互交叠,翠儿的脸,阿凤的声音,翠儿的奶子,阿凤的屁股,渐渐地又掺杂了玉兰的腰肢,她们的样子竟合在一起……老旦已经分不清每一次的喷涌是因哪一个幻想。令他颇为羞愧的是,脑海里清晰的影子,竟也在光阴里模糊了。终于,老旦再一次在夜里攥住命根的时候,那个模糊影子发出玉兰那夜莺般的声音,老旦叹了口气,玉兰的脸就在眼前浮了出来……

二当家说,徐玉兰曾经的男人是黄老倌子给她硬安的,这小伙子湘潭来的,模样好,人品也不错,只是下面却不中用。新婚之后没几天就被徐玉兰赶出屋来,吃了神婆的药也没用。徐玉兰本就不太喜欢他,如此便郁郁寡欢,脾气也变得乖戾,二人吵架成了家常便饭。这男人屋里屋外床上床下都不是徐玉兰的对手,羞愧难当,从此说话不硬,放屁不响。黄老倌子也看他开始不顺眼,久而久之便遭乡亲们耻笑,干脆跑去当了兵,这一走就没回来,黄老倌子派人去找,说是死在日本人飞机下面了。

老旦听着不太舒服,这毕竟是个战死的烈士,却在冲里啥也不是,徐玉兰对此也不置一词,就像这男人从没和她过过日子似的。徐玉兰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像她那只大狼狗,盯得老旦心中发毛。他知道要是应了黄老倌子这事,这辈子八成再也离不开黄家冲,除非……除非鬼子打过来。

这天,徐玉兰拉着巧巧一大早来了。她破天荒地没插着双枪,没带着小色匪,还穿了一件很女人的对夹袄。巧巧远远地扑到准备抽烟晒太阳的老旦怀里,咯咯地挠着他。徐玉兰甜甜地冲他笑着,挽着双手站在阳光里。老旦心里泛起甜甜的味道。二子昨晚和“五姑娘”大战了几回合,弄得一屋子腥气,如今仍在床上呼呼大睡,巧巧便捉了几只蚂蚁去袭击他了。

“玉兰妹子,你来得可真早!”老旦站起来说。

“说过了早来的么,怎么会骗你?”徐玉兰笑成了一朵花,眨着俏眼踱过来。老旦想起昨天她说过今天要来看看驴马,准备换一匹好用的。但见她穿成这样,笑成那样,脖子上还缀了几朵杜鹃,心下便紧张起来。

“驴起得早,都拴在那儿吃草了,俺带你去看看。”

“骂人呢?”徐玉兰眼帘一挑。

“不是不是,俺起得就早,俺起得就早……”老旦呵呵笑了。

老旦领她来到后院,十几头驴拴在一处。见老旦带来了女人,毛驴们哼哼唧唧,弹着蹄子蹭着屁股。老旦知道她不是来挑驴的,扮得这么骚,喷得那么香,又不是骑着毛驴出嫁。老旦便点起烟锅,吧嗒吧嗒嘬起来。徐玉兰却一把抢了去。

“早和你说过,隔夜的老烟丝不要抽,山里水汽重,这么抽会得肺痨,说你多少次就是不听……”

徐玉兰扔了他的烟锅,随手掏出一个荷包,打开来是十几支卷好的纸烟。徐玉兰挑出一根圆滚的递给他:“喏,我帮你卷的。”老旦诚惶接过,叼在嘴里,还没掏火,徐玉兰已经凑上来,拿一个打火机打着。这打火机火石装得太满,蹦出的火星烫了老旦的眼。老旦“啊呀”一声,徐玉兰也哎呀一下,不由分说揪开他上下眼皮,呼呼就吹起来,老旦觉得满脸都是她,眼睛被吹得干涩流泪,却又不敢挣,忍着忍着,便觉得她的身体和他挨到一块了,那一块块地顶上来,老旦眼睛还疼着,下面便热起来了。

一只驴近在咫尺扯开嗓子猛然开叫,徐玉兰惊得跳出两尺去。老旦合上眼又睁开,觉得眼睛大了一号,一张驴脸伸在眼前,喷出的鼻息带着吐沫,老旦一个耳光上去,母驴疼得和他一样直眨巴眼,悻悻钻入了驴群。

“你一个母驴,大早上的叫啥?吹得这么臊哄哄的?”老旦怒骂道,说完便又后悔,忙看徐玉兰,果然在那儿叉腰扭脖子,一副要拔枪毙了他的凶样。

“不是说你,不是说你,我说驴呢……”

房间里一声怪叫,然后是巧巧嘎嘎的笑。想必二子被蚂蚁爬了裤裆。只穿条裤衩的二子猛然从后窗跳了出来,一下落进驴群,摔得一身驴粪。巧巧在窗户上露出头,没心没肺地大笑。老旦忍俊不住,扒着栅栏笑道:“几个蚂蚁就把你吓得从窗户蹦出来,要是鬼子来了,你还不跳下山去?”

“哪有这么说的?明天我就挖个蚂蚁窝放你鸡巴上……”二子说完,看到老旦身后羞答答的徐玉兰,叫声“不好”,爬起来,一把将窗口的巧巧按回去,鳗鱼一样钻回了房子。

有了这一闹,老旦和徐玉兰倒又有了话。“哪头驴有劲儿?”徐玉兰问着走到栅栏边。

“这头公的有劲儿!眼儿亮蹄儿圆,一叫十几响儿,你看这毛,这耳朵……”

老旦摸着那头好驴,笑眯眯拉过来,让它去舔徐玉兰的手。好驴会错了意,一头拱在她胸前,舌头湿哒哒去舔她的脸。徐玉兰惊叫一声躲开。老旦忙按住驴头,一鞭子抽了过去。

“牲口随主儿,你这驴还色心不小呢!”徐玉兰挑衅般看着老旦,弹掉畜生沾在胸前的草,把一团肉弹得微微一颤。老旦觉得什么地方被她弹了一下,看在眼里乱在心里,长这么大,却还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比那两个窑姐还要辛辣呢。老旦将驴拴在栅栏上,再抬起头,已羞红了脸。

“呦,看把你羞得!我说着玩呢,谁不知道你旦哥人是最老实的,多少妹子稀罕你你都不要,你这样的男人啊,天底下也没几个了!”

“妹子你说笑了,俺这皮糙肉厚的庄稼人,这黄家冲的妹子多水灵儿,哪有个稀罕俺的……”老旦心里大大受用着。

“那我稀罕你算不算?”徐玉兰还是那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