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山和王参谋面对面站着,两个人对视,死一般寂静……

罗美慧担心有闪失,布置完任务后快步往自己办公室走去。推开门,她愣住了,办公室里竟空无一人。她失声大喊:“来人!”一个特务跑过来。罗美慧指着房间疑惑地问:“刚才在里面的人呢?”“什么人?”特务一脸茫然。罗美慧恼火地顿足尖叫:“马上给我找!”这时,王松山听到喊声,跑了过来,问:“处座,出什么事了?”罗美慧低声咒骂:“活见鬼了。”

夜色朦胧,行动处楼上楼下人头攒动,特务们在各个屋里进进出出,一片混乱。罗美慧和王松山站在楼道口,不耐烦地等着。罗美慧皱着眉头,心烦意乱。众特务还在找着,但始终都没有结果。罗美慧随手抓住一个经过的特务:“找着了吗?”特务沉默,显然没找着。罗美慧大骂:“一个大活人,刚才还在这里,说没就没了?找!”特务赶紧跑开继续寻找。这时,一个特务急冲冲地跑过来报告:“处座,找到了!”罗美慧突然激动起来:“在哪儿?”

她顺着特务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自己办公室的后窗外,挂着王参谋的尸体。罗美慧和王松山奔过去看着,目瞪口呆。

原来刚才在罗美慧办公室,王参谋反应过来后冷冷地看着王松山:“你是……”王松山不自觉地将手伸向腰间,想要拔枪。王参谋看出王松山的意图,一脚把椅子踢向王松山,往门口冲去。王松山把椅子挡开,一拳砸倒王参谋,飞快地从裤兜里掏出铁丝,绕在他脖子上,死死勒住。王参谋拼命挣扎。王松山用尽全身力气勒紧铁丝。就在这时,楼道内传来罗美慧返回的脚步声。王松山快速把王参谋的尸体搬到后窗边,挂在窗外。罗美慧已走到办公室门口。王松山看看左右,情急之下迅速从后窗跳出,并关上窗户。就在他关上窗户的一瞬间,罗美慧推门进来。王松山脚蹬着楼外面的水管,小心翼翼地背贴着墙壁,慢慢挪到另一个窗户边上,翻了进去……

仍是在野草书店,于明辉和王松山又见面了。王松山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说:“刚收到电报,渡江时间确定了,两天后的凌晨五点。”于明辉听完为之振奋起来:“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战斗了!”王松山也感慨道:“是呀!这么多年了,就等这一天!”

于明辉兴奋过后,冷静地说道:“江防已经有上千人打算投诚了,还有两天时间,一定要尽可能多地争取要塞守军!”王松山也严肃起来,郑重地说:“起义的标志是白毛巾。等对岸篝火燃起来,所有起义人员都缠在左上臂。”于明辉点点头:“好。另外敌人一定会立刻启动‘血海计划’,咱们必须要瓦解这个计划。你回去,主动向罗美慧要求执行投毒任务。”王松山笑了:“这个任务当然是我去执行最稳妥!”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交给于明辉:“这是康大光所有财产情况,一个小时后你就可以去找他了。”于明辉伸手接过:“康大光、李长维,这两个人都交给我。保密局监狱里的同志,你去救,我们分头行动!”

一小时后,于明辉和康大光面对面、眼盯眼、死死地直视对方。于明辉抬头挺胸,义正词严地说道:“我是共产党。”康大光沉默不语。于明辉耸耸肩:“请理解,为了能在这里扎下去,我只能骗你。”康大光苦笑一下:“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于明辉想了想:“想一枪打死我。”康大光摇头:“不。我在看电影。你知道吗,段振国、冯参谋、乔三民,这一个个的演员,此刻正在我的脑子里一幕幕过过。你的演技,比我想象的要高超很多。”

于明辉自嘲地笑笑:“你的眼睛也很毒。否则,也不会把炮台台长给了李长维。”康大光一脸失望,眼神愤怒地瞪着于明辉:“狗和狼应该是有区别的,我竟然没看出来。可惜我只是怀疑,没有确定。否则,现在也轮不到你在这里跟我讲话。”于明辉往他面前凑凑:“你我师生一场,我不想难为你。现在在你面前,还有条路是可以走的。”康大光面无表情:“我想听听,这路有多宽。”于明辉递过去一份名单:“第一签署这份人员调令。第二,给保密局施加压力,放李长维出来。另外,暂不执行‘血海计划’。”康大光只是瞥了一眼,就大笑起来:“如果我不这么做呢?”于明辉和以往一样彬彬有礼地微笑:“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建议你打一个电话。”康大光有些紧张:“什么意思?”“你存在银行、准备分四批往美国汇的钱,可能出了点问题。”康大光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于明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说的是什么,问问就明白了。”康大光快步走到电话前,拨通电话:“我是康大光,你那边……什么?你再说一遍!”康大光挂掉电话,冲到于明辉面前:“我的钱呢?”

于明辉推开康大光,冷脸说道:“如果你不想上军事法庭,最好听我的,签署那份调令。否则,钱只是个小事,保密局的监狱,想必您也是很熟悉的。”康大光大怒,直接走到电话前,拨通:“严彪吗?马上带卫兵过来!”突然声音变了:“你是谁……”于明辉过去摁下电话机:“别浪费时间了,严彪现在在您府上。”康大光大惊失色:“你叫人去我家了?”于明辉摆了一个让康大光冷静的手势:“放心,我们共产党不会伤害你家人。只是那些文物和金条数目太大了,得需要人看着。”

康大光倒吸一口凉气,气急败坏:“于明阳……不,于明辉!你……你狼性不改!”于明辉一脸无奈:“司令,我们好歹同事一场。我不希望看到你一无所有。你的钱、自由、还有去国外的机票,我都可以还给你。但条件是,按我说得办。”康大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次日,保密局号房的铁门被推开了,一个特务带着于明辉走了进来。于明辉身着军服,气宇轩昂。李长维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于明辉手里拿着释放令,走到李长维面前,扶起他。李长维有些意外:“这是?”于明辉伸手扶起李长维:“李处长,受委屈了。”

出了保密局的号房,于明辉没有送李长维回家,而是来到郊外的一片树林里。于明辉下车,李长维愣着,不明所以。于明辉打开副驾驶室,李长维还犯着愣。于明辉招呼:“下车吧。”李长维顿了顿:“这是要,枪毙我?”于明辉想了想,话里有话地说道:“那是他们的意思。”李长维迟疑着,最终还是下了车,疑惑地问:“于参谋长,你……?”于明辉没有看李长维,而是看着远方,意味深长地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现在已经不是江防要塞的参谋长了。”李长维大吃一惊:“你也被他们栽赃了?”于明辉转过头微微一笑:“不。我是自愿的。我现在的身份,是共产党。”李长维听完大惊失色。

于明辉正色道:“刚回国的时候,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报效党国,死而后已。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眼睛里看到的各级军官,没有热血,只有腐化。”李长维看着他,凝神倾听。于明辉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们现在在这里说话,康大光和谭公达,还有那些比他们级别更高的军官,在做什么吗?”李长维沉默。于明辉叹口气:“他们不是在机场,就是在去机场的路上。渡江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了。”说着忍不住唏嘘一下:“可在战场前线,我看不到一个能挺住胸膛坚守的军人。”

李长维忍了半天,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不怕我去报告给康大光和谭公达吗?”于明辉鼻子哼了一下,反问道:“李处长,你觉得你还能找得到他们吗?”李长维一怔:“什么意思?”于明辉无奈地摇摇头:“康大光已经买好了去国外的机票,明天的这个时候,他会出现在去上海的船上。”李长维眼一瞪:“你是怎么知道的?”于明辉拿出上海的船票,递给他:“我是他的学生,他把我视为心腹,这些细节,我不可能不知道。”李长维急了:“你知道他要跑,为什么不报告?”于明辉双手一摊:“我向谁报告?你告诉我。我能报告的人,比他跑得还快!”李长维傻眼了。于明辉继续游说:“有多少士兵,都特别想和长官们守卫在长江上,哪怕这条命不要了,也死不足惜。可现在呢?他们的身边只剩下了你和我两个人!一个小时之前,你我之间的一个,还在监狱里!这就是党国对我们的信任!”

李长维摸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紧皱眉头思索。于明辉暗自观察着李长维,义愤填膺地问道:“日本人在的时候,我们的枪口一致对外,打得是外姓人。可现在呢?保密局的枪口下,死的都是你我的兄弟姐妹!就因为一条长江,就要杀个你死我活吗?”李长维叹口气,摆摆手:“你……让我想想……”于明辉言辞恳切地盯着李长维的眼睛:“‘血海计划’,你是第一个站起来反对的。可有人听吗?再过几个小时,长江边上的每一口水井、每一座粮仓,都会变成杀人的毒药,那是老百姓用来救命的水和粮食啊!”李长维明显在动摇,叹气不止。“如果你能深明大义,被挽救的不是几个共产党的士兵,而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啊。”李长维的烟头烧到了手边,他方才察觉,疼得赶紧扔掉。于明辉趁热打铁:“你是明白人,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李长维有些犹豫:“我……”于明辉坚定地看着他:“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是同胞。长维兄,我替四万万同胞恳求你,团结起来,别让手足相残的惨剧,再上演了。”听了这话,李长维似有所动。

保密局看守所,王松山带着几个人跑进来,迅速控制住了两个守卫。王松山从守卫身上搜出一串钥匙,把号房的铁门打开。白鲫等被关押的地下党都被放了出来,大家互相用眼神交流着,走路的声音很轻,楼道的人虽然多,但都行动有序,没有半点嘈杂的声音。王松山和几个同志断后。王松山走到最后一个号房,打开,往里一看,是邱曼丽,他愣了。邱曼丽看到他,很惊慌。王松山进去。邱曼丽身体不住地往后缩,害怕地喊道:“你、你要干什么?”王松山走过去,温和地说了一句:“你自由了。”邱曼丽一脸惊讶。

监所外,一辆吉普车停在门口等着邱曼丽。王松山带着她走到车边,说:“我会安排你先去杭州,从杭州飞回美国。”见邱曼丽怀疑地看着自己,他一脸正色地从兜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这是于明阳写给你的。你应该认得他的字。”邱曼丽看信封,确信了,紧接着又问道:“他人呢?”王松山想了想:“如果时间赶得上,也许……他会去杭州送你。”见王松山支支吾吾,邱曼丽一脸焦急:“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不来?”王松山笑了:“等你上了飞机,打开信,就知道了。上车吧,保重。”邱曼丽将信将疑地接过信,上了车。

吉普车在宁杭公路上疾驰,车里,邱曼丽打开信封,拿出一封信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看着,她的手就不禁抖了起来。信上写道:“曼丽……不,我应该称呼你嫂子。我很明白这封信对你的伤害,可我不能隐瞒你一辈子。纵使不忍心,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个秘密:我不是于明阳,我是他的弟弟于明辉。你的爱人、我的同胞哥哥,在回国之后不久,就在国民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追击中,中了流弹死在我的怀里。我假扮成他的身份是临时的决定,也是不得已的选择。所以,从你来南京的第一天起,一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我能做的,只有逃避。为了能在敌营中生存下去,完成我的使命,我只能瞒着你,直到今天。现在应该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无论你是否理解我,我都会坦白,卸下这个压在我胸口多时的石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人,我也一样,虽然分属两个阵营,但我是他的亲弟弟。我想让你知道,你和哥哥一样,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在此,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我能给予你的安慰,只有这一份短短的信笺,和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