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回到要塞的于明辉正坐在沙发上想着段振国接到他送的特殊礼物会有什么反应时,罗美慧打来电话约他一起吃饭,问他是否有时间。于明辉爽快地答应了。

在定好的饭馆包间里,罗美慧和于明辉边吃边聊。当于明辉听罗美慧说外面有他的流言时,笑着道:“我的流言?怎么说的?”罗美慧嗔笑道:“还不是男男女女。”于明辉愕然:“怎么会?我这个人别的毛病挺多,这种事情可不敢往身上揽。”罗美慧故意打趣:“你忘了当初去什么春什么楼的事了?”“那个不早跟你说过了嘛。”于明辉自嘲地解释:“康司令非逼着我去,不去,就显得生分,不是他的人。”罗美慧摇头:“虚头八脑。”“这是什么意思?”于明辉一时没有明白,诧异地问。罗美慧含笑看他:“在美国住几年,连虚头八脑都不明白了?”看见于明辉还是不明所以。罗美慧解释道:“呵呵,就跟你现在一样。”于明辉这才会意:“啊,不是什么好话!”

“明阳。”正在低头吃饭的于明辉听到罗美慧这么认真叫自己的名字,忙抬起头来,只见罗美慧慢悠悠地说道:“我问你个事。”于明辉夹起一筷子菜,赶紧点头:“你说。”罗美慧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问道:“那个韩湘怡,你跟她关系怎么样?”于明辉嘴巴不咬菜了,定住,随口说:“她是康司令的人。”罗美慧提醒:“搞不好,她是共党。你多留点神。”于明辉想了想,很坦白地说:“她刚刚找过我,让我放她一马。”“货运?”罗美慧有些吃惊地问。于明辉点头:“走一船东西,给我三根黄鱼。”罗美慧疑心顿消,开始打趣道:“这可不少了,于参谋长发财了,看来这顿饭得你请我了。”于明辉摇头,断然道:“不闻、不问、不要。”罗美慧头一偏:“为什么?”于明辉老老实实地回答:“康大光毕竟是我的上司。他的钱我都要争,岂不是傻子一个?”罗美慧笑出了声:“这些弯弯绕,你学得倒挺快。”“官场复杂。学不会,死路一条啊。”说完于明辉轻轻叹口气。罗美慧体贴得给他夹菜,柔声细语地说道:“没那么夸张。”于明辉拿纸巾擦了擦嘴,伸手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小首饰袋,递过去:“送你的。”罗美慧把小首饰袋打开,里面是一条金项链。于明辉见罗美慧有些发呆,笑着说道:“这可不是用龙太太的钱买的。”罗美慧一笑,把玩着项链,看得出很高兴。顷刻,她把项链拿起来,举到于明辉面前。于明辉错愕:“你不喜欢?”罗美慧摇摇头柔声地说:“你帮我戴上。”

夜里,罗母担心女儿,在客厅一直等着罗美慧回来。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只见罗美慧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罗母迎上去说:“回来啦!”罗美慧情难自禁地在母亲脸上亲了一口。罗母笑着上下打量女儿:“你今天跟以前不一样。”罗美慧走到镜子前,脖子上戴着于明辉送她的项链,美滋滋地照来照去,转身俏皮地做个鬼脸:“哪里不一样?”罗母端详着她,突然发现她脖子上的项链,忙问:“这条项链什么时候买的?妈怎么没见过?”“刚买的。”罗美慧神采飞舞地说。罗母不相信,笑着道:“是有人送的吧?”罗美慧看瞒不过自己的母亲,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谁送的?是不是那天来的那个于明阳?”罗母猜测着问。罗美慧只得又点点头。“哎呀,好事呀,这么说我得开始给你张罗张罗婚……”罗母开心不已,激动得嘴角直抖。“妈!”罗美慧红着脸打断:“你别这么着急行不行?我……我还没确定呢!”罗母眨眨眼问:“怎么回事?”罗美慧不无失落地低声道:“他……他在美国的时候有个女朋友……”罗母听了愣了一下,刚要细问,电话铃响了。罗美慧过去接听:“喂,我是……好,我马上到!”她放下电话,神色严肃地对母亲道:“妈,我有点事出去一趟。”罗母还没有听明白,忍不住责备:“这怎么刚回来又出去。于明阳是怎么回事你回来跟妈说清楚……”还没有说完罗美慧已经跨出门去。

回到办公室的罗美慧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坐在桌子后面,神色严峻。王松山、乔三民、何光和几个常跟在他们身边的特务立正站着。气氛紧张、压抑。罗美慧目光冷冷地扫过站着的每一个人,沉声道:“你们都是跟了我很多年的,若非事关重大我也不会这样子查你们。暗杀名单泄露,是大事。这事不管跟谁扯上关系,谁都活不出这个月。毛局长的脾气,你们和我一样清楚。”众人都噤若寒蝉。

罗美慧看了眼站在最前面的乔三民,问道:“乔三民,从这个月二号起到今天,你有没有离开南京?”“没有。”“六号晚上,你不在这里,也不在家,也没有执行任务。在哪儿?”乔三民想了想答道:“我在医院。我姐的孩子把胳膊摔断了,是我给送到医院的,整晚我都在医院,没出过病房一步。护士和大夫都能证明。”罗美慧目光凛冽地看着他。乔三民死死盯住罗美慧:“处座,要有一句假话,您枪毙我。”

罗美慧转而看乔三民身边的疤脸:“你站出来。”“处座。”疤脸赶紧跨前一步,有些紧张。“李江波离开南京之后,你一直在他家?”“是,卑职一直在那儿。”“十二号那天晚上你在吗?”疤脸汗都下来了:“在!在!当然在!”手指着后面站着的几个特务:“他们都能作证!”罗美慧看了王松山一眼,王松山没说话。

乔三民不满地看了一眼王松山,嘟嚷:“处座,我们天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可是王队长最近好像不是很忙呀!您怎么不问问王队长这些天都在干什么?”罗美慧不等王松山开口,就冷冷地说道:“王队长从来就没见过那份名单!”一边的王松山也不屑地看了乔三民一眼。

罗美慧叹口气:“你们出去吧,叫其他几个人进来。”乔三民气呼呼地走了,疤脸也赶紧溜之大吉。罗美慧待他们走远,轻声对王松山说:“我知道疤脸是你的人,可是这次非同小可,他根本没说实话。”王松山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办,交给我吧。”

次日,江防司令部楼道里,段振国拿着一些材料从一个屋子里走出来。对面,于明辉也正走过来。两个人相遇,段振国率先站定,冲于明辉点点头:“多谢。”于明辉不以为意地笑笑:“宝剑赠英雄。那东西放在我这儿,埋没了。”段振国淡淡地说:“却之不恭。明天要是有空,我请你去听戏。”于明辉很是高兴:“好啊。早就想跟您学学昆曲了。”段振国依旧淡淡地说:“甚好。”

凌晨三点,疤脸被单独关了起来。惊慌失措的他趴在号房铁栅门上,大喊着:“处座,我冤枉啊,处座!”不一会,罗美慧从楼道里走了过来。疤脸听见脚步声,赶紧脸贴着铁栅门看外面。罗美慧来到门口。疤脸在里面惊恐地叫道:“处座……”罗美慧冷冷一笑:“我没工夫陪你玩。你对家规应该比我清楚得多。”疤脸点点头:“处座,在您面前我不敢说半句假话。”罗美慧冷冷问道:“我问你,十二号那天晚上,你在哪儿?”“我在李江波家里。”“其他人还有谁?”“王队长走得早,我跟郑三,还有顺子一直在那儿。”罗美慧面无表情,语调冰冷地问道:“‘一直’的意思是什么?”疤脸赶紧补充:“我们晚上吃完饭,大概八点多进去,到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出来的。”罗美慧想了想,换一个话题:“你跟着我几年了?”“整整九年。”罗美慧看着疤脸,一脸痛惜:“九年我都没看出来,失职啊。”疤脸惊慌:“处座,我,我没撒谎啊!”罗美慧不说话。郑三从她身后闪了出来。疤脸惊慌地看着他。罗美慧转头对郑三道:“告诉他。”郑三一脸抱歉地对疤脸道:“那天晚上,你没在李江波家。王队长走了以后,你也走了。”

疤脸慌了:“处座,您听我说……”罗美慧没有答理,死死盯着他:“他说得对不对?”疤脸声音一下低沉下来:“处座,我真的……”“对不对?”罗美慧厉声问道。疤脸一脸羞愧:“对……”

罗美慧对郑三一摆手,郑三走了。罗美慧继续问道:“去哪儿了。”“我去窑子了……”疤脸把头埋得低低的。罗美慧皱眉:“前天还跟我抱怨辛苦,现在看来,精力很旺盛啊!”疤脸惶恐地说:“处座,我怕您处分我,没敢说。”罗美慧叹口气:“说吧,你的同伙是谁?”疤脸这下急了:“我真的没跟共党混在一起。我就是去窑子找了个乐儿,别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处座,您得相信我!”罗美慧脸一沉:“既然你不说,我就不费力气了。”疤脸的脸都白了:“我向戴局长的在天之灵发誓,我真的是去窑子了……”罗美慧阴着脸恶狠狠地说道:“你见到戴局长以后,问问他老人家,会不会信你?”说完愤愤地转身离开。疤脸在她身后声嘶力竭地喊:“处座,我没撒谎,我真的不是共产党啊!”

在另一边的号房里,乔三民正蹲在黄先生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黄先生,你明天就可以出去了。”黄先生精神一振:“谢谢,谢谢。我本来就不是共党……”乔三民阴狠地打断他:“明天问不着你,所以,今天就得让你说出来!”黄先生一愣。乔三民起身往外走。两个特务进来,把黄先生架了出去。黄先生挣扎:“你们干什么?你们的人告诉我说我能走了……”声音渐远。赵教导员沉重地看着这一切。

关押疤脸的号房里,喊累了的疤脸坐在地上,神情委顿。门“吱”的一声开了,疤脸神情一振。只见王松山走了进来。疤脸扑过去,急切地说道:“队长,您是相信我的,我不是共产党啊!”王松山默默地看着他。疤脸扑通一声跪倒:“队长,我混蛋,我不是人,您得信我啊!我一直跟着您,您是知道我肚子里有什么东西的!”

王松山看看他,叹口气:“你跟了我一场,有什么要交代的,说吧!”疤脸脸上马上变了颜色:“队长,罗处长要让我顶雷?”“满嘴胡说!”王松山呵斥道:“什么叫顶雷?”疤脸带着哭腔:“我跟了您十二年,我就是您的狗,您说句话,我就活了!队长,您不能见死不救啊……”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出来。

王松山等他哭了一阵,无奈地说:“我是想帮你,可这回不行。这一回,天都塌了。”疤脸满脸泪痕:“队长,我真的不是共产党,真的。”王松山爱莫能助:“我信你没用。想想有什么要留的话,早点告诉我。过了这个村,想喝口凉水都没了。”疤脸崩溃了,瘫软在地上,伤心欲绝地哭喊:“我就是张手纸呀,用完就甩茅坑里了!”

罗美慧按照约定来到茶馆包间,坐在里面悠然地品茶。门开了,王松山进来报告:“处座,张副官来了。”说完退出门去。张小龙随即走了进来。罗美慧热情招呼他,张小龙点点头坐下,拿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递过去:“邱曼丽回信了。”罗美慧拿过来仔细地看着。张小龙补上一句:“于明阳还没有看。”罗美慧看完信不无感慨地说:“终于要来了。”

张小龙试探着问道:“你希望她来吗?”罗美慧看看他,叹口气:“这事很复杂。不知道她来了是不是好事。”张小龙的视线注意到了罗美慧脖子上的项链,神情顿时黯然起来。

两个时辰后,何光和另一个特务把黄先生送回号房。黄先生的两只手都被纱布缠着。等到特务出门,赵教导员凑到铁栅门边,皱着眉头问他:“他们又给你上刑了?”黄先生嘴唇颤抖着:“他们可能不想让我活着出去了。”“这帮畜牲。”赵教导员忍不住骂道。黄先生痛苦不堪地说:“我可能出不去了,就算能出去,他们也肯定会盯着我。我怕我送不了信息了。策反的事迫在眉睫,他们随时会把师长抓进来。”赵教导员给他鼓劲:“你能出去的。再坚持一天,一天就够了。”黄先生哆嗦着不说话。这时赵教导员摘下自己手上的戒指:“你要是能出去,去江门要塞,找一个叫于明阳的人,他能帮助你。”黄先生接过戒指,看着他。赵教导员继续说道:“他是自己人。你对他说,你是老赵的朋友。”黄先生接过戒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阴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