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初春的南京又下了一场桃花雪,皑皑白雪厚厚地覆盖在红砖白墙上,更衬托出一股庄重神秘的气息。午后的教堂,已少有人来祈祷,唯有墙壁上美丽的圣母在用她慈悲的眼神注视着面前一排排空荡的长椅。穿过教父讲坛,在十字架旁边的忏悔室里,于明辉正焦急地等待着火鱼。不一会小窗的那边出现一个人影。火鱼按照之前约定好的信号准时出现:“红鲤,什么事这么急着要见面说?”于明辉把用油纸包好的兵力部署资料从窗口递给火鱼,说道:“这是国民党江防体系中兵力部署的草案,图纸还没确定,但重点都定了。”火鱼接过纸包,压低声音:“好,我会尽快转给江北。”“还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帮帮我。”于明辉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口。火鱼问:“你还是要救老赵吧?”于明辉郑重地点点头。火鱼一提这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加重声音道:“红鲤同志!你的任务是潜伏下来获取敌人的全部江防计划,不是救老赵!而我的任务,是为你的情报通道护航并保护你的安全,也不是救老赵!”于明辉突然问道:“你认识老赵吗?”火鱼一愣:“当然认识。你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认识他多长时间了?”于明辉没做解释,继续问。

“从你到南京执行任务开始到现在。”火鱼据实回答。

于明辉突然爆发了,但又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可我认识他十几年了!我从19岁开始就跟着他!一起打日本鬼子又一起打国民党,定陶战役、济南战役、上党战役……”

“于明辉同志!”火鱼不耐烦地打断:“你哪年开始参加的情报工作?”

于明辉痛苦地挥挥手:“你不用跟我讲情报工作的纪律!那些我背得比你熟!在这世上我就剩下老赵一个亲人了!现在我和你站在这里说话,而他被关在军统的审讯室里,一只耳朵被切了你知不知道?不一定哪天他就死在里头了你知道不知道?”

火鱼听闻此话,不由得愈加烦躁起来:“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是侦察队长,不是刚参加革命的儿童团!你说的没错,老赵会死的,他随时都会死的。那我们拼了两条命去把他救出来,可以!可谁替我们去完成我们该完成的工作,做我们该做的事?”

“我快扛不住了……”于明辉像被困的野兽,坐立不安:“我潜伏的身份不是别人,是我亲哥!我把他的资料经历背得烂熟,熟得就像我自己经历过的一样,每天都要想他用什么语气说话,怎么做事,可他就死在我怀里!有时候我就想,是我害死他的……现在老赵又出事,我真的快扛不住了!”

火鱼冷冷看了于明辉一眼:“我没想到你这么脆弱,我真替江北后悔,为什么要派你来?你自己想想看,你做的事情有多重要!如果你出事了,你肩膀上那些担子,谁能替你挑?我行吗?老赵行吗?你告诉我!”于明辉悲伤至极,火鱼也沉默了。过了一会,火鱼低沉地说:“我们必须把自己当成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南京,钉在自己应该站着的地方。”

于明辉突然抬起头,眼睛空洞无神,布满血丝,他沙哑疲惫地问道:“还有,韩湘怡,韩露的接口人也是你吧?”

火鱼对于明辉一再地违反纪律十分恼火,忍不住提高了音调:“你!……执行你的任务!”

于明辉从火鱼的言语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实话告诉你吧,我和韩露不是一般同志关系,我请求组织把她撤回去。她在这儿我老分心!”

“组织有组织的全盘计划,你站好你的岗就行了。明辉同志,你身上可是系着我军能否顺利攻破长江防线和千万战友的生命啊!”火鱼对于明辉披露的实情有些诧异,只好无奈地劝导。

于明辉沉默了,脸上涌现出少有的冷峻。

街道上,严彪奉康大光之命带着一队军士,匆匆而过。在另一街角处的茶馆里,只见何光和一个特务从茶馆二楼走下来。楼梯还没下完,严彪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堵住了通道。何光和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严彪指挥的军士们扭住。何光挣扎怒斥道:“你们干什么?”严彪没有理会就吩咐道:“下枪!”军士上去把两人的枪摸出来,拿走。何光气急败坏:“你们是哪个部分的?知不知道你们下的是谁的枪?”“下的就是保密局的枪。带走。”严彪冷冷地一挥手,军士们不由分说,将两人扭走。

乔三民得到消息后,赶紧跑到处长室向罗美慧报告。罗美慧惊愕地从办公桌后站起来问:“谁干的?”乔三民愤愤地回答道:“带头的是康大光的警备大队长严彪。”罗美慧不禁皱起了眉头:“带走几个人?什么时候?”乔三民立正回答:“两个人,三个小时之前。”罗美慧甚是疑惑:“什么理由?”乔三民摇头:“没理由。”罗美慧烦躁地解开军上衣领口的钮扣,吩咐乔三民:“马上通报王松山,让他找康大光交涉!”

临近黄昏,在江门要塞司令部,王松山笑容可掬地坐在沙发上,一副讨好的神态。康大光装模作样地在办公桌后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说:“王队长,事关重大,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今天就是你们毛局长来了,这两个人我也不能放。”

王松山谄笑:“司令说笑了,他们两个能有什么事?”

康大光往前探探身子,一字一句地说道:“通共!你说这事大不大?”

“通共?”王松山怔怔地看着康大光,然后尴尬地笑着:“司令,他们是老军统了,一直跟着卑职,不会通共的。”

康大光冷冷地甩出一句:“罗美慧是怎么当的处长,需要咱们再讲一遍吗?你们保密局里面的那些臭味,想必你比我闻得多吧。”

“那……那是个例……”王松山有些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