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恶棍!垃圾!”于明辉吼罢,转身摔门离开。

于明辉回到办公室,刚坐到沙发上,康大光推门走进。不明就里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那么生气,嚷嚷得全楼都听得见?”

于明辉一脸忿忿的表情:“他们保密局有什么了不起?在我于某眼里他们就是一群屠夫!我们在这里兢兢业业,他们呢,成天不是暗杀就是审讯,现在竟然在冯参谋身上也做起了文章,他们根本就是来搅局的!”

康大光点上一根烟,悠悠地抽着:“嗯,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保密局一贯的做法就是搅乱了局,他们好趁乱安排自己的眼线,防咱们跟防贼似的!可上面明着指示让保密局协助江防工作,恐怕以后难办的事还多着呢。你呢今天也太冲动,和他们不能明着来!”见康大光这么坦然处之,于明辉不住抱怨:“我是不怕他们,打就打了!我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难道他们还能来把我暗杀了?”康大光不以为意地笑笑:“几年不见气性变大了。算了算了,你消消气。跟你说个好消息,咱们的财神爷来了。”

“财神爷?”这回轮到于明辉一脸疑惑不解了。

康大光神秘兮兮地凑近于明辉:“上海船务大王龙啸声,知道吗?”他见于明辉点点头,自得地继续说道:“他是我的老相识了,淞沪会战时曾救过我的命,和汤总也颇有交情。他准备在南京开办船务代理公司,派他的三姨太韩湘怡前来主持,这位韩女士客气得很,请我们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于明辉一听吃饭,头都大了,赶紧拒绝:“那还是你去赴宴吧,毕竟是老朋友,我一来不熟,二来不习惯和生意人交往,就免了吧。”康大光瞪大眼:“有人给你送金元宝,还往外推?你对我可不能像跟保密局那帮人似的防着藏着掖着!”于明辉见康大光话里有话,自然便想到了那张纸条的事,于是故做无奈状:“我掺和这种事,不太合适吧……”康大光大手一挥:“什么合适不合适,记住,咱俩是兄弟!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韩露此时正在紫金山庄的豪华公寓里来回走着。她不无焦虑地对春兰说:“很快就要当龙太太抛头露面了,我……很多东西都不懂,见到那些达官显贵该怎么应付呀?”站在一旁的“女佣”春兰见韩露如此紧张,安慰道:“任务紧急,准备的时间是仓促了些。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边当边学了。你要记住,你是韩湘怡,从京华女子学校毕业后去了日本留学,两年后回来……”韩露定了定神,停下脚步接上春兰的话:“在上海浦江船务公司工作,期间认识董事长龙啸声,之后,成了他的三姨太。会说简单的日语。这几年在帮丈夫打理家庭,一个多月前才开始替龙啸声抛头露面,接触生意场。”春兰见韩露状态渐渐好转,笑了:“所以呀,你刚刚从幕后走到台前一个多月,有些纰漏也是在所难免。”听到这话,韩露有了点信心:“嗯,你叫李春兰,河北唐山人,九岁被人贩子卖到龙府,三年前做了我的贴身丫环,会说上海话,后背有块青色胎记,厨艺很好,最擅长的是阳春面,之前伺候过五年大太太,感情很深。她去世之后做了一年半的杂活,一直到我进了龙家的门。”春兰频频点头。韩露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

月夜当空,月牙湖畔一片寂静。别墅孤零零的矗立在水边,窗口透出昏黄的灯光。

张小龙照旧在晚饭时刻敲门进来送咖啡,一抬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于明辉仰面假寐。他慢手慢脚地边给于明辉倒上咖啡边试探道:“还为白天那事?”于明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张小龙没有套出什么话,只能岔开话题轻声问:“晚饭什么时候给您上?”于明辉疲惫地摆摆手:“今天不吃了,没胃口。”张小龙躬躬身:“有需要您就喊我。”说罢退出门去。

于明辉睁开眼,一改疲倦神色,打起精神,推开窗户,向下望去,在视线尽头,那里有一片草地和树丛。随后,他在屋里四处查看,目光落到了窗帘上面。他轻轻地搬了一把椅子,放到窗帘旁边,站上去,探手把穿窗帘用的铁管小心地卸了下来,掂了掂,又把窗帘拿下来,铺在地上,把铁管放到上面,用窗帘裹得严严实实。

夜已深,张小龙在于明辉的隔壁房间正熟熟地睡着。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张小龙迷迷糊糊下床,嘟囔:“谁啊?”然后不耐烦地把门开了,却发现门口没人。他走出门外,左右看。没注意到在他身后,一个人影贴墙站着,脸上戴着面罩。突然人影举起一个棍状物体,向张小龙后脑勺狠狠砸去,张小龙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人影把他拖进房间,然后转身推开隔壁的门一步跨进,迅速把脸上的布罩拿掉,竟然是于明辉。他接着迅速地把铁管和窗帘一一归位,随后将屋里的东西乱翻一通,使之看上去像是有人刚刚激烈搏斗过。他还有些不放心,四处看了看,过去把窗户打开。待全弄好了,他从床底摸出一把匕首,咬咬牙,照着自己的左臂,一闭眼,扎了下去。

于明辉忙个不停的时候,罗美慧也没有休息。审讯室里,皮开肉绽的赵教导员右耳包着纱布,血从里面渗出来。他吸了一口气,费力地将僵直的身子抬起来,紧贴在椅背上。面容冷峻的罗美慧坐在他对面,也不说话,慢慢点燃一支烟,向赵教导员递了过去。赵教导员张开嘴,咬住烟,大口吸着。罗美慧依旧默不吭声,等他抽了几口,替他把烟拿下来,再喂给他抽。赵教导员连抽了几口,吧唧吧唧嘴:“美国货吧?”罗美慧伸手把烟头掐灭,抬眼柔声道:“广西的烟叶子,南京烟厂做的。”赵教导员称赞:“嗯,好东西。”罗美慧继续说:“赵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打算来虚的,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再好不过啦。”赵教导员深呼一口气眯眯眼。

罗美慧猛然凑到赵教导员眼前,直盯着他冷冷问道:“你是耳朵,还是舌头?”赵教导员听完大笑:“传递的事也干,探听的事也干。我这人闲不住,哪儿有活儿我去哪。”

“你的上级是谁?”

“毛泽东。”

“那天救你的人是谁?”

“我说了你肯定不信,就不说了吧。”

“你也清楚,我必须得问出来。这是我的工作。”

“要是我不说,你们下一步会动哪儿?我的左耳朵?”

罗美慧不说话了,恶狠狠地盯着赵教导员,脸色渐渐转为阴郁。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起身,走到赵教导员身后,凑到他的耳边:“你我各为其主,你能熬得住,我也等得起。别的我都可以放一放,但那天救你的那个人,我必须得知道是谁。”

赵教导员喘了口气,无奈地笑笑:“我确实不知道。”

罗美慧眼珠飞快地转动,她明白来硬的很难奏效,于是重又回到以柔克刚的策略上来。她看到赵教导员在痛苦地咧嘴巴,赶紧说:“别动,别动,别抻着伤口。他们就是太急躁,把你的耳朵伤了,抱歉。没关系,你好好想想。”

赵教导员嘲讽道:“我又没糊涂,想一天、一个月、一年,也还是不知道。他拽我走,我还以为你们要枪毙我呢。我不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