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利找到自己的对象时已将近凌晨叁点了。按照凯利的说法,这是一个独立户,没有助手,可能刚刚涉入此行,是一个初学的新手。这个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从四十码以外看去,样子很年轻,他做完了一夜的买卖,正在清点钱钞。他的右臂处鼓起一团,肯定是手枪,他的头低着,但仍没放松警觉。听到凯利走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转过身,迅速地打量了凯利一眼,但马上又低下头继续清点自己的钱钞,不去关心正在走近的身影。

在白天时,凯利曾回到自己的船上一趟,当时他驾驶的是自己的斯考特轿车,为的是不让人知道他还有另一辆车。他向这位“新手”——这是他为这位年轻的毒贩起的代号——靠近,同时将酒瓶从右手移到左手。接着,他右手伸进没扣扣子的外衣,解开锁住手枪的布套的销针。销针是一根简单的金属棒,长约十八,顶端有一个可以锁紧的圆筒,销针吊在一根较短的链子上。凯利用右手将手枪从布套中取出,握在手中,继续朝毒贩走近。

毒贩不高兴地扭了扭头,可能是清点出了差错。接着他将钞票按面额分门别类。

也许是凯利的接近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也许是他自己头脑笨拙,看起来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凯利突然故意绊了一下,身子跌倒在人行道上。他站起来,低着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他站稳身子後,顺势朝後面看了一眼,一百码内没有其他行人,只有少数红色车灯在闪动,但灯光都是直射前方或瞬息而过。他抬起头,视野内除了“新手”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别人。“新手”已经结束生意,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睡觉。

现在只剩下十了。毒贩没注意到凯利已渐渐靠近,就好像他不曾在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一样。敌人已进入打击围。凯利知道自己的时机已经到来,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内心一阵狂喜,感到一种激动人心的满足。此时,他觉得热血在血管内奔流,寂静马上就要被打破了。他上前一步,右手向外伸出一些,继续向目标逼近。但他做出要从那人的身边走过的样子,而不是正对着他走去。罪犯再次抬起头,但眼神中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反感,当然也没有移动身子,因为人们一般是绕过他,而非他让路。

对他来说,凯利只是一个目标,一个街头的过客,不会比柏油路面上的一个油迹,引起他更多的兴趣。

只剩下叁了。这种距离在海军中称为“最近的接近点”,是两艘船之间所允许的最短的接近距离。还有半步之遥,凯利的右手突然从衣内抽出手枪,左脚固定,右脚向前,挥动右臂,向前逼去,似要进行打击,同时将自己的一百九十磅的身躯压了过去。

手枪的尖端正顶在小贩的胸骨下面,然後向上瞄准他的脑袋。随着凯利体重惯性的冲力,手枪的弹膛被推向後面,发火机被挤压在固定的枪机的撞针上面。子弹出了膛,绿色的塑胶盖帽重重地贴在小贩的衬衫上。

那声飨犹如一只纸箱被摔砸在木质地板上一样,听起来绝对不像一声枪响。枪弹所散发的烟雾也随着枪声进入了毒贩的体内。这种轻型的无声枪弹,就像那种竞赛用的射击弹一样,只能射杀十五码以内的目标,但是直接接触目标的胸部,那威力就不可低估了。枪击的力量将子弹和空气一起压入目标的体内,产生了巨大的共鸣。小贩的口大张着,他确实大吃一惊,他还没有死去,两眼死盯着凯利,但他的心脏已经像一个气球一样遭到了彻底的破坏,肺部的底层已被炸成碎片。效果很满意,没有留下外伤,而且枪弹爆炸的力量使毒贩的身体直立了数秒钟之久。时间很短暂,但对凯利或“新手”来说,却像过了几个小时。躯体慢慢倒下,一股腥臭夹杂着火药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小贩的嘴仍然张着,两眼依然凝视着凯利的面部,似想说些什麽。但是,最後,他什麽也没有说出,便停止了一切活动,留下了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凯利从死者手中取下没有清点完毕的钱钞,继续沿街向前走去,眼睛和耳朵都在警觉地注意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幸好,街上没有任何人。

他走到一个街角,找到一个水槽,把无声枪枪口浸在水中,将上面的血迹洗净。接着,他便起身,笔直朝自己的停车处走去,仍然步履蹒跚,踉跄不稳,形似醉汉。

四十分钟之後,他回到家中,损失了一颗枪弹,却换回了八百四十美元。

◇◇◇“这个人是谁?”雷恩问道。

“真令人难以置信,死者竟是班达纳。”警员说道。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巡警,白人,大约叁十二岁左右。“毒贩。其他情况不明。”

死者的眼睛依然睁着,这在谋杀案中并不多见,但这个人的死亡却更令人感到驾奇,是真正的创伤型死亡,尽管体十分乾净,胸部有一个四分之叁的圆形伤口,周围有一圈被烟气熏黑的痕迹,活像一个甜甜圈,有八分之一厚。那是由於火药所致,弹孔的直径毫无疑问说明使用的枪弹为十二口径的滑膛枪弹。那弹孔宛如一只空纸箱上扎的一个小洞,而所有的内脏器官不是被炸烂,就是被推移了位。艾米特。雷恩这是生平第一次检查这样的体,好像它根本不是一具体,而是一个服装模特儿。“死因是,”验员用颇具讽刺的口吻说:“心脏完全气化。

要进行鉴定的唯一方法就是用显微镜观察其心脏组织,简直成了蒙古烤肉。“那人补充说,一面摇着脑袋。

“显然是接触射击,凶手一定把枪管对着受害者的胸部,然後开枪把他杀死的。”

“我的天,他甚至没能咳出一点血来。”道格拉斯说道。因为没有出口,血流不出来,人行道上竟没有沾上一丝血迹。从远处看,班达纳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有从那双圆睁着的无神眼睛才分辨出他是个死人。

“没有扩散痕迹,”验员解释着,同时用手指着弹孔。“位置在心脏与这儿之间。我们还可能会发现,整个呼吸系统也完全被摧毁。你们知道吗,我一生中从未见过这样乾净的体。”这位验员干这一行已有十六年之久。“我们需要照很多照片,这一案例应当写进教科书。”

“他很有经验,是吗?”雷恩问穿制服的警官。

“是的,很有经验。”

巡官弯下腰,用手在死者的左臀部位摸了一阵。“这儿还有一把手枪。”

“难道他认识凶手?”道格拉斯心在想。“凶手一定走近了他的身边,这一点十分肯定。”

“散弹枪不是种容易隐藏的武器,难道没有引起死者的任何警觉吗?”雷恩离开体,让验员继续工作。“双手也很乾净,没有扭打的痕迹。是谁能这样走近他而没有引起他的警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