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腰酸背痛的地勤人员开始拆卸这些武器,这时又有一批人员乘车赶来为“空中之鹰”重新装载“祖尼人”式集束火箭。轰炸命令已经下达:轰炸戈兰高地,打击那些由卡弗尔山姆斯开到“紫线”巴拉克地区的叙利亚装甲纵队。装载弹药的人在飞机下方挤作一团,两队人马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一队努力拆卸着那些他们自己也不知为何物的炸弹,另一队把“祖尼人”式火箭装载到机翼上。

在贝尔谢巴待命的攻击机当然不会只有四架。黎明时分前去苏伊士上空执行第一项任务的飞机返航了——当然是幸存的飞机,损失了一架RF4C型幻影侦察机,而为它护航的F4E型战斗机的机翼油箱也中了弹,两只引擎中有一个已无法正常运转,但还是歪歪斜斜地拖洒着燃料回来了。飞行员已经通过无线电波将警报发送了回来:出现某种新型地对空导弹,或许就是那种新型的萨姆6型导弹;幻影式飞机的危险信号接收器上没有登记过这种导弹的雷达跟踪系统;侦察机没有感受到任何预警,纯凭运气,护航机才避开了那四枚导弹。不等那架飞机小心翼翼地在跑道上着陆,消息已经闪电般送到了以色列空军最高指挥部。飞机在导航系统引导下向下滑行到斜坡的远端,“空中之鹰”就停靠在附近。幻影侦察机的飞行员跟随着吉普来到待命的消防车跟前,然而就在飞机停下来的一刻,左轮爆炸了。已经损坏的双翼的翼间支柱也坍塌了下来,这架重达四万五千磅的战斗机歪倒在公路上,好像从坍塌的饭桌上散落下来的菜碟一样。渗漏出来的油料燃烧起来,一小股致命的火焰将飞机吞噬了。瞬间,战斗机的炮弹夹中的二十毫米口径的炮弹遇热开始爆炸,两名机组人员中的一名在烈焰之中惨叫连连。消防队员们带着化学喷雾灭火器冲了过来。两名“督察员”距离飞机最近,他们急忙冲向大火,努力把飞行员拖拽出来。可是爆炸的炮弹碎片却像撒胡椒一样泼洒在他们三人身上。一位消防员冷静地穿过火场找到第二名机组人员将他背了出来,火焰已经把他烤焦,但他仍然活着。其他消防员扶起督察员和飞行员,将三具血淋淋的身躯送上了救护车。

这场大火让近旁的“空中之鹰”下方的弹药装卸工分了神。一颗炸弹——是三号飞机上的一颗炸弹——下落得稍快了一点,正好砸在起重机上,将装卸队检查员的双腿碾碎了,引起一片尖叫,一时间整个装卸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受伤的检查员被急速送往基地医院,而三颗已然拆除的核武器都用车运回了弹药库——开战第一天,实在是相当混乱,竟然没人注意到四辆拖车中有一辆的炮弹支架上是空的。稍后才到达的机场保养组组长们开始简要地进行飞行前检查,这时吉普车也从待命室开了过来。四名飞行员跳下车,每人都是一手拎着头盔,一手拿着战术地图,人人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出发,狠狠地打击祖国的敌人。

“见鬼,这是怎么了?”年方十八岁的中尉莫迪凯·扎丁厉声说。朋友们都叫他莫迪,以他这个年纪,身材真是瘦长得难看。

“看起来是油箱炸了,”机场保养组组长答道。他是位预备役军人,在海法有一家汽车修理厂,年纪在五十上下,温和而称职。

“他妈的,”飞行员答道,他激动得几乎颤抖起来。“飞这趟任务我可用不着辅助油箱!”

“我可以把它卸下来,不过得花点时间。”莫迪想了一会儿说。他是个土生土长的以色列人,来自北方集体农庄,当飞行员刚满五个月。他目送其他同事走进驾驶舱。叙利亚军队的矛头直指他父母的家乡,此时他突然担心起来,惟恐自己在第一次战斗任务中落了后。

“算了吧!等我回来你再拆吧。”扎丁飞身蹿上舷梯。那位组长紧跟在后,帮飞行员扎好安全带,并查看了飞行仪表盘。

“飞机准备就绪,莫迪!千万小心。”

“回来时给我准备点茶。”年轻人龇牙咧嘴地一笑。机场保养组组长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盔。

“只要把我的飞机带回来给我就行了,祝你好运,小伙子!”

组长跳下飞机,挪开舷梯,而后又扫视了一下飞机,看是否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这时莫迪启动了引擎,操纵着飞行控制仪器,拧松气流阀,让发动机充分空转,检查燃料和引擎温度测量仪。一切正常之后,他探头看了看飞行指挥,挥手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就绪。莫迪拉合了驾驶舱盖,最后望了望机场保养组组长,敬上告别的军礼。

扎丁十八岁了,用以色列空军的标准来看,他做飞行员年纪不算特别小。四年前,因为反应敏捷、生性好斗他已被认为是棵好苗子,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在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空军队伍中为自己挣来了一席之地。莫迪酷爱飞行,自从蹒跚学步的时候看到一架Bf109型训练机之后就一直渴望飞上天。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架训练机是纳粹德国造的,以色列就是在这种飞机的基础上创建了自己的空军。他热爱他的“空中之鹰”。那是他自己的飞机。A4型飞机可一点也不像“幻影机”,它体型轻巧、反应灵敏,只要轻轻一拉操纵杆,A4就有如一只猛禽,立刻作出反应。现在他终于可以参加飞行战斗了,不过他没有丝毫恐惧。他从来不曾为生命感到恐惧——就如同所有十来岁的孩子一样,他认定自己死不了,而且战斗机飞行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就是因为他们都勇敢坚强。然而这一天对他来说就是不一样,他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黎明。他感到一种超乎自然的警觉,对任何微不足道的事情都十分敏感:醇香醒神的咖啡;贝尔谢巴清晨空气中的灰土味;驾驶舱里的汽油与皮革味;无线电电路里的杂音;紧握操纵杆的双手上的刺痛感。类似这样的感觉过去从来没有过,莫迪·扎丁也从未想到过命运不会赐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这四架飞机队形整齐地滑行到01号跑道终点。向北起飞,直奔十五分钟航程之外的敌军,这似乎是个好兆头。飞行队长——他自己也年仅二十一岁——一声令下,四名飞行员一齐把油门推到尽头,松开刹车闸,飞机冲向清冷宁静的晨空之中。几秒钟工夫四架飞机都到了半空中,爬升到五千英尺高度,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本古里安国际机场的民航客机航线,虽然中东地区的生活乱成一团,可是这座机场依旧在运营之中。

队长像往常进行飞行训练时一样简洁扼要地发布着一连串命令:收起落架,检查引擎、弹药、电动系统;当心米格机和友机;确认敌我识别器运转正常。由贝尔谢巴飞到戈兰的短短十五分钟转瞬间就过去了。扎丁的双眼紧盯着那块有如火山一般的山崖,六年之前,他哥哥就是在从叙利亚人手中夺取这块土地的战斗中牺牲的。莫迪暗自言道,决不能让叙利亚人将它夺回去。

“飞行小组:右转航向043,目标往东四公里处的坦克阵地。注意情况变化,留神萨姆导弹和地面火力。”

“队长,四号机报告:一号地区发现坦克,”扎丁镇定地报告。“看来像是我军的百夫长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