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奥尼德,他这次的伪装使他常说:“叫我鲍勃”,这时车向停车场的另一端开去。对这种几乎没作什么计划的行动来说,最危险的阶段进行得还算顺利。后座的伦尼负责控制他们刚劫持来的美国军官。他体格强壮,曾经是苏联“特殊目的”武装力量中的一员,简称为特种部队。他旁边坐着的比尔因为是科技情报专家而受命执行这次任务。他的专业是化学工程,这一事实对于莫斯科来说无关紧要。这案子需要——科技专业人员,他是最接近这一要求的人选。

车后面,格雷戈里少校开始呻吟动弹起来。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击足够将他击晕,但还不能打出比他那令人眩目的头疼更重的伤来。他们不是要千辛万苦抓得这人,然后误杀致死,这种事以前曾发生过。同样原因,也没有对他使用药品。这种作法比大多人所想的还要危险得多,有一次,误杀了一个苏联叛逃者,因而他的头脑从来没被第二管理处那帮人敲开。在伦尼看来,格雷戈里简直象一久睡初醒的婴儿。车内化学毒气的气味很浓,所有的车窗都向下摇了几寸,防止熏倒克格勃军官们。他们想用肉体方法来约束他们的俘虏,但一旦被瞧见就会产生麻烦。伦尼当然能管住这美国人。只是那种从经验中结晶出来的谨慎感告诫他们对任何事都不能想当然。格雷戈里的业余爱好也许是徒手格斗,谁知道呢——更离奇的事都发生过。当他隐约恢复知觉时,他看见的第一样东西是项在鼻子上一支带消声器的自动手枪。

“格里高利少校,”伦尼说道,故意用俄国发音,“我们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兴许也很勇敢。如果你抵抗的话,你就会丧命,”他说了句谎话,“这我很在行。你什么也不能说,也不能动。如你照章办事,不会伤害你。你听明白了吗——懂了就点头。”

格雷戈里完全苏醒了。他其实没有完全昏迷,只是被那一击打晕了,现在还弄得他的头胀得象鼓鼓的气球。他的眼睛象漏水的阀门一样往下淌眼泪,每次呼吸都象是在胸腔里点着了一团火。在他们把他拉进车时,他曾强令他的身体移动,但不管头脑怎么激怒,他的四肢完全不听这些狂乱的意愿。一个念头马上闪出:那就是我憎恨碧的原因!不是她暴躁的举止,也不是她那古怪的衣着。但他把这些都置于脑后。现在有更多需要担心的重要事情,他的脑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起来。他点了点头。

“很好,”那声音说道,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把他抓起来,放到后排座位上。手枪象铁棍一样戳着他的胸膛,藏在那人的左臂下。

“化学刺激剂的效果大约一个小时后就会过去,”比尔告诉他,“不会有长期作用。”

“你们是什么人?”阿尔问道。他的嗓音仅仅是一种耳语,象磨砂纸那样粗糙。

“伦尼叫你别动,”司机答复道:“再说,象你这样聪明的人一定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我说的对吗?”鲍勃看着反光镜,见他一点头作为回答。

俄国人!阿尔告诉自己,他感到无比的惊异,但也确定无疑。俄国人在这儿,干着这……他们为什么要我?他们会杀我吗?他深知他不能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他们为了把他制住,是会说出任何东西来的。他觉得自己象傻瓜一样。他应当是个男子汉,一个军官,而他现在跟四岁的女孩一样手足无措——并且一样地痛哭,他意识到这点,痛恨从他眼里流下的每一淌泪水。在他一生中,格雷戈里从来没有过这一满腔怒火。他向右看了一眼,那儿没有一点希望。拿枪那人至少是他体重的两倍,再说,还有那把枪,紧紧地顶着他的胸膛。格雷戈里的眼睛现在象汽车挡风波璃上的两把刷一样眨个不停。他看不清楚,不过能辨别出持枪的那人冷冷地盯着他,眼里毫无表情。这人是施用暴力的内行,特种部队,格雷戈里立刻想到。阿尔深吸了一口气,或者只是力图这样作。随之而来的一连串咳嗽差点炸了他的肺。

“你不要那样,”前面靠右那人警告道:“作浅呼吸,毒效会及时消失的。”真是奇妙的东西,这种化学毒气,比尔想到,任何人在美国都可买到,真是令人惊奇。

鲍勃现在已经出了那巨大的停车场,向安全房的回程开去。当然他已经把路线记清了,不过他仍有些不安。他没机会预先开车走一遍,以便计算行车时间以及选择应变路线,不过他在美国呆了足够长的时间,知道怎样小心合法地开车。这儿的驾车习惯比东北部好些——除了在州际高速公路上,每一个西部人都感受着一种上帝给予的疯狂赛车的权利。但他没有在州际公路上,而在这四道线公路上,高峰期晚间的车流顺着一处处红绿灯平静地移动。他意识到时间估计过于乐观,不过没有关系。伦尼要制住他们的客人毫无问题。天色颇暗,没有几盏路灯,他们的车只不过是又一辆下班回家的车。

彼霞里娜已经开了五英里,与他们背道而驰。车内部比她想的要槽。她是很爱清洁的人,她很感震惊地看到这年轻人用一种什么塑料包装几乎把整个车都盖满了,这辆“雪菲”没有充满蚂蚁倒是奇迹。光这想法就使她的肤肌觉得象被虫爬一殷。她查看了一下后视镜以确定陶塞格是否跟了上来。十分钟后,她把车开进一工人居住区内。每栋房屋都有汽车道,不过即使在这儿,大多数家庭都有不止一辆车,多余的都停在街道旁。她在一拐角处找到了一空位并把车停在旁边。陶塞格的达特桑出现在那雪菲旁,彼霞里娜将它扔在那儿,同别的在马路沿上停靠的车没有两样。当陶塞格在下一处停车标前暂停下来时,彼霞里娜摇下车窗,把格雷戈里的钥匙丢进了一个下水道口。那就结束了这次任务中对她来说最危险的部分。不用指点,陶塞格就向购物中心开回,彼霞里娜要在那儿取回她的沃尔沃。

“你肯定你们不会杀他,”又过了一分钟后碧说道。

“相当肯定,碧,”安答道。她对闭塞格突然获得良知感到奇怪,“如果我猜得对,他甚至会被授予继续他的工作的机会……在别的地方。如果他合作,他就会受到良好的待遇。”

“你们甚至会给他一个女朋友,对吗?”

“那是让男人满意的一种办法,”彼霞里娜承认道:“满足的人工作干得更好。”

“那好,”陶塞格说道,使她的监控官着实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陶塞格解释道:“我不想让他受到伤害。他知道的事能帮助双方把世界变得安全些。”并且我要他运远地离开!她没把这话说出口来。

“他太宝贵了,不能伤害,”安评论道。除非事情出差错,这样的情况下其他命令也许适用……?

交通忽然堵塞起来,鲍勃吃了一惊。他正在一小面包车后面。象大多数美国人一样,他痛恨这种车,因为它们挡住视线。他打开烟灰缸,把电点烟头推进去,一边因这一挫折皱着眉头。他旁边,比尔也模出一支烟来。如没什么别的用处,它倒帮助掩盖那股由仍然渗透着车上布套的毒气所发出的辛辣的臭味。鲍勃决定今晚停车时把所有的车窗都开着,就为了搞掉这气味。他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既然现在没有空气吹动,把化学毒雾把到车外。这几乎使他对他们施用于俘虏的剂量感到遗憾,但这总比可致人死地的药品要好些,也比那种能打断他那细脖子的一击要强。至少他还规矩。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在这周末他就能回莫斯科了。他们要等一天左右再去墨西哥。要用不同的检查点,可能要用一个还没有设好的调虎窝山计来保证他们迅速进入那个事事方便的国度,从那儿可搭机前往古巴,从古巴可直飞莫斯科。在那之后,这个第一管理局的分队将有一个月的休假期。真是太好了,鲍勃自言道,又能合家团聚了。在国外总是很孤独,他有一两次太孤独了不得已对妻子不忠,这也是违反了禁令的。虽然并不是那种多数军官认真对待的禁令,但也不是他能为之感到自豪的事情。也许他能在克格勃军官学校谋得新职。他现在衔位已尽,再加上袋里装着象这次一样的任务……

车流又开始动了起来。他吃惊地看到那小面包车的信号灯突然闪了起来。两分钟后,事因使他惊恐不已。一辆象被把大折刀砍过的牵引挂车挡住了整个道路,前轮下挤压着一辆小车的残骸。看起来有二十来盏旋转着的救护车灯照亮了现场,警官和消防队员们忙忙碌碌,想救出开那辆进口小车的不知多笨的傻瓜。鲍勃甚至不能辩出那是哪种车,不过跟大多数在场的司机一样,被这堆残骸深深吸引,注视了几秒钟,突然想起他的身份及所在地点。一个身着黑制服的警官正在更换路上的照明物,挥手引导整个南向车流开上一条旁路。鲍勃立刻回到情报官的躯壳里。他等到那警察周围出现一通路时,急速开了过去。此举挣来愤怒的眼光,但仅此而已。最重要的是,警察没怎么看清这辆车。鲍勃奔驰上一山坡,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的迟疑有另一效果,即他没能看见绕道车流的去向。

我没带地图,紧接着他想到。因为上面有各种记号,他已经毁了那张地图。实际上,车里没有一张地图。地图是危险的东西,不能有,再说,他懂得怎样把任务所需要的所有信息都默记下来。但是他在这儿时间不够长,不熟悉这地带,他仅知道一条回安全房的路线。

让这些“即刻优先权”行动见鬼去吧!

他在第一个交叉口向左拐,上了一条弯曲的街道,开进了一个住宅区。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意识到这儿地势如丘,道路辗转曲折,他已弄不清去向。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开始失去镇静,但只是一瞬。他心头用他的家乡话暗骂了一句,使他想起他甚至不能用俄语来思维。鲍勃又点了支烟,慢慢地开着车以利他辩清方向。他眼里的泪水一点也不帮忙。

他迷路了,格雷戈里片刻之后意识到。他读了足够的间谍小说,知道他们正把他带到一处安全房——或者是一隐秘的机场?——或是另一辆车把他运到……哪儿?——但是当他认出一辆他们几分钟前开过的车来时,他不得不强忍笑容。他们确实把什么事搞糟了。接着拐弯,他们开始下坡,当他再次看到车祸现场的旋转灯光时,格雷戈里证实了他的怀疑。他注意到司机把车开进一条出入道时骂骂咧咧,需将车倒出,才又向山坡上开去。

俄国人憎恨美国的一切事情都一起洪水般地涌回鲍勃的意识,道路太多,车辆太多——一个他妈的不知哪儿来的个美国蠢蛋闯了停车标并且——但愿他已丧命!司机对停在住宅区街道旁的车也满腔怒火。但愿他临死前挣扎尖叫。从心里发泄了这股怒气,感觉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