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河岸这一线便呈出一片血色画面。夜色中不断有战船靠近岸边,而淮南将士们则以血肉之躯,在这一片地域筑成一道充满着死亡威胁的堤岸。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利刃挥起,都有人命被收割!

“杀!杀!”

一名淮南军普通士卒,杀到性起,直接劈砍敌卒迈上浅滩,沉重的甲衣拉着他的身躯陷入滩淤中,盾牌已经被抛开,两手紧握着锋利的宿铁刀,有敌卒欺近身前,其人一刀劈下,那敌卒手臂连着半片肩膀,瞬间飞离了身躯,嚎叫着沉没在前方的滩淤中。

左近敌卒们也注意到这名悍气四溢的淮南军卒,一艘舢板向此撞来,但是由于船底撞上暗石,整艘船被直接掀飞起来。船上二十多名士卒都被扬出,正有几人恰好落在这名淮南卒近畔,继而便有一人挥起桨板砸落,同时有两柄长枪直接扎向这困在滩淤中的淮南军卒。

啪得一声脆响,那名淮南卒完全没入了河水中,噗噗两声闷响之后,水浪激荡的河面下汩汩冒出几个血腥的气泡,而后便进入一段短暂的死寂。

“终于死了……”

近畔几名敌军士卒见到此幕,终于松了一口气,继而便脸色狰狞的扑向另一侧仍在奋战的淮南军卒。至于那两名枪刺敌人的汲郡兵卒,也双臂发力往后回抽长枪。

只是枪身完全贯穿,而那淮南军士卒身躯又陷在淤泥中极深,回抽要比想象中困难得多。好不容易撤回半尺,突然水面下又有泥浪翻滚而起。

“杀贼……”

一声令人闻之心颤的咆哮蓦地响起,那名原本似乎早已死透的淮南军卒顺着对方回撤之力,蓦地冲出水面,那被泥浆包裹的战刀再次飞扬,陡然向前斩去!

“嗬……”

一声短促呜鸣之后,旋即便是水浪飞溅,左侧一名敌军身躯蓦地一歪,刀锋已经深深嵌入脖颈之间。

“救命!”

另一侧那名敌军目眦尽裂,下意识嚎叫出声,幸在敌人已是强弩之末,斩杀一人之后,刀刃直接留在那人身躯上,身体则循着惯性落下来,恰好落在那名幸存之卒面前。

载沉载浮片刻,淮南军卒身躯翻转过来,面向天空徐徐下沉,临死之际脸庞定格在一片狰狞,那扭曲的脸上抹上一层不知是泥是水还是血,唯有双目怒张,黑白分明,血丝密布。

“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惊愕片刻之后,那幸存的敌卒身躯蓦地一颤,继而便涕泪冷流,转过身去手足并用往河里飞爬。

这只是惨烈战场上的一幕画面,周围稍远的地方,有汲郡士卒尸块碎片凌乱抛撒,也有淮南军士卒被劈砍穿刺不成形状的甲胄横陈,更有一些尸堆高高叠起,已经分不清到底属于哪一方。

第一轮的冲击抢渡,汲郡军队投入将近三千人,其中负责远程压制的近千,真正投入抢滩登陆的也有两千余众,但是由于登陆地点稍显狭窄,淮南军于此顽抗阻击,因此河面上还有近千众由于没有足够的空间而无法直接参战。

此时天色仍然昏暗,视野不算开阔,那些停滞在河面的汲郡军队被各自兵长们驱赶着拼命向前挤压,他们只听到前阵厮杀声异常激烈,但却看不到前阵中那一幕幕惨绝人寰的画面。

烈战持续了大半刻钟,不断有舟船被挤逼着向前推进,竹排凌乱的铺设起来用于向岸上冲杀。战事看似进展顺利,虽然称不上是势如破竹,但最起码也在缓慢向前推进着。后方战船上等待参战的士卒们手掌频频握起又松开,心内半是忐忑半是兴奋,揉杂成一股难以按捺的焦灼。

“王师镇此,犯境者死!”

突然一声暴烈的咆哮在岸上响起,仿佛一声唤醒黎明的信号,东方浅淡鱼白天际云层下一点金光透出,推开层层夜幕,光亮将要洒落人间。

逐渐扩散的视野中,灵昌津那薄弱的堤墙早已经被冲击得千疮百孔,微波荡漾的河水不断向外渗透去。浅滩上铺了一层不算厚的舟船残骸,以及破损的军械,泥水包裹的尸骸。

一直到此刻,汲郡将士们才看清楚他们所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对手:那是一群看上去有些狼狈可笑的卒众,破损的甲衣垂挂在稍显佝偻的身躯上,散乱的须发蓬头垢面,仿佛一个个狰狞厉鬼,站在那道被凿击得千疮百孔的防线上不成阵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