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独孤讳之惊讶的看着韦待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今日之薛绍,也不是往日那个薛人屠了。”韦待价继续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他越来越像一个人。”

“像裴公吗?”独孤讳之问道。

韦待价摇了摇头,淡然一笑,“像武太后。”

“啊?”独孤讳之觉得很惊讶。

“他固然也像裴公,但更多的是像武太后。”韦待价说道,“你们查觉不到,是因为你们不了解武太后。就连薛绍自己或许也没有察觉到,因为人总是看不到自己的变化,就像到了夏州当上了都督的韦待价一样。”

独孤讳之直挠头,韦都督今天给他的感觉很奇怪。细细一回想,久别重逢的薛绍也有些奇怪,的确是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但究竟奇怪在哪里、有哪些不一样,自己又说不上来。

于是独孤讳之问了一句,“都督,薛少帅有哪些变化,末将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威震河陇的薛人屠,背靠大山底气十足,锋芒毕露杀人如麻。麾下敬他如神,敌人畏之如虎。百姓对他,则是既敬且畏。”韦待价淡然道,“那时的薛绍,崇尚的是力量与智慧。”

独孤讳之连连点头,“对,那时刚刚接过裴公衣钵的薛少帅,意气风发豪气干云,智勇双全深受拥戴。我们朔方军的弟兄,无不对他心悦诚服。”

“以力为剑,可以服百人;以智为剑,可以服千人。”韦待价呵呵一笑,“但是现在的薛绍,又多了一把新剑。”

“新剑?”独孤讳之茫然不解。

“以德为剑,可以服万亿之众。”韦待价说道,“我们常说以德服人,但真正能做到的,却是极其少数。薛绍这几年留在京城混迹于朝堂,他真的学乖了。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仅仅凭借力量和智巧去打败对手、征服敌人。他从武太后那里学会了,如何的把握人心,操纵人心。”

“有吗?”独孤讳之直轮眼珠子,“末将倒是未曾查觉。”

“御人于无形之中,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啊!”韦待价呵呵直笑,说道,“今日黎明时分在中军发生的事情,你应该还记得很清楚吧?”

独孤讳之点了点头。

“当薛绍卸下宝刀和兜鍪,叫郭安下跪接令之时,你们作何感想?”韦待价问道。

“呃……”独孤讳之犹豫,不大敢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韦待价仍是呵呵直笑,说道,“你们都很佩服薛绍的胆气,有不少人为他的大义凛然和慷慨激昂所感动,当然也会有人觉得他很傻,居然就这样把性命交到了敌人的手中。”

独孤讳之沉默不语,但无疑也就是默认了。

“但当时,我韦待价除了放下成见与薛绍并肩为战,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韦待价说道,“因为薛绍的无限崇高,已经反衬出韦待价的无限卑劣,而卑劣的人是很容易众叛亲离。如果当时我下令让你们动手杀了薛绍,那么我相信在场超过一半的人,会毫不犹豫的拔出刀来先杀了我。这还不算已经被虞红叶收买了的三千拓羯。”

“突厥大军压境我军节节败退,此情此景,抛弃私怨联合抗敌,的确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独孤讳之总算是说出了一句心底话。

“对。”韦待价点头,“薛绍了解我的处境,了解朔方军将士的性格,也把当前的局势看得一清二楚。所谓以德为剑,并不是像儒生们那样凭借满嘴的仁义道德,妄想红口白牙的去说服他人,而是真正能够准确把握众人的心理,将人心的力量化为自己所用。也就是刚才你说的——人心所向。”

“末将好像有点明白了……”独孤讳之作恍然大悟状的点头,“难怪他敢孤身一人跑到夏州来,还意图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人心所向、以德为剑,就是他最大的本事!”

“这也正是,武太后最大的本事。”韦待价嗬嗬嗬的连笑了几声,“人人都知道薛绍是裴公门生,但又有几人明白,其实薛绍从武太后那里,学到的东西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