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夜闯皇宫,兴许是太累了。”玄云子说道。

“绝对不是。”太平公主说道,“以我对薛郎的了解,他是那种几天几夜不睡觉,也硬撑着要把正事办完的人。如今他身兼多职公务异常忙碌,若无特殊,又怎会突然闲停了下来在官署里睡上一整天,什么都不做?”

玄云子微微惊疑,“如此说来,驸马早就知道有人要弹劾他?”

“若非是早就知道,他又怎会在官署里逗留那么久,一直等到晚上姚元崇从宫里回来向他汇报了朝会的事情?”太平公主说道。

玄云子微微一怔,武承嗣和牧院的这些人每天都在瞪大了眼睛盯着薛绍,但薛绍难道就没有派人盯着他们吗?……对,这是他的作战风格。他的麾下本来就有天底下最精锐的斥侯,远比牧院的不良人强上千百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为什么不盯呢?

“以前我只认为他爱吹牛,现在我相信他说的话了。”太平公主微微的苦笑,摇了摇头,“原来在一场战争还没开始之前,指挥作战的将军就已经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玄云子沉默以对,这种事情自己不好嚼舌插嘴。

“尔后的事情,你我都知道了。”太平公主说道,“他自己主动跑到牧院投案,在那里耍宝卖乖的戏弄判官张知默。同时让他的左右门神回家,向我通风报信。他知道我一定会有过激之举,于是叫姚元崇跑来阻拦,同时还带来了紫金鱼符。我们夫妻这么多年,彼此太有默契。当我看到这枚紫金鱼符,我就明白他为什么自投牧院了。”

玄云子说道:“他是在暗示你,让你带鱼符进宫向太后求情?”

“对。这是一出苦肉计。”太平公主说道,“其实薛郎心里很清楚,我母后根本没有收回兵权的意思。他只是想要借此一举,反击武承嗣对他的挑衅。但是武承嗣和我母后的关系实在太特殊了,他无法直接出手。”

“是的,只能是由公主出面去和太后讲。”玄云子说道。

“他成功了。”太平公主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母亲大怒,差点当场就处死了武承嗣。”

“太后能够容许臣下之间有争斗,但绝不允许这些争斗触及了她的底线。”玄云子微微一笑,“武承嗣多少有点不识时务。太后授驸马以兵权命他镇国,本就顶着莫大的压力、冒了很大的风险。他偏偏还要在这件事情上煽风点火甚至出手栽害驸马,这等于就是当众挑起文武百官对‘薛子镇国’的强烈反对。武承嗣以为他对付的只是驸马,没曾想他冒犯得最狠的却是太后。如今他只是被罢相,太后还真是手下留情了。”

“如果武承嗣能够提前想通这些道理,那他就不是武承嗣,而是薛绍了。”太平公主苦笑不已。

“我有疑问。”玄云子突然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太平公主左右看了看,压低了一些声音,“万一我母亲顺坡下驴真的收下了鱼符,并就势让牧院审一审薛郎,后果将会如何?”

玄云子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的确,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太平公主的表情当中流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小声道:“我们的事情这么久一直都还没有结果,我母亲早就不耐烦了。她甚至对我说,你身为公主从小享尽天下一切优宠,到了必要的时候,你也该为这个天下给出一点回报甚至是做出一点牺牲。这是你从生下来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背负的宿命!”

玄云子深吸了一口气,“太后当真这么说?”

太平公主沉默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玄云子恍然大悟,“公主殿下你说得没错,这一次的事件还远远没有结束,它才刚刚开始。这一次薛驸马想要挑战的,既不是来子珣和索元礼这样的酷吏肖小,也不是刚刚斗败之后被罢相的武承嗣。而真的,是太后本人!”

“没错。”太平公主的表情当中有了一丝苦涩,“我母亲一直都在试探薛郎的忠诚,这一次,薛郎也试探了一回我母后对他的信任程度。他二人之间,难道就一定要这样猜来猜去,试来试去吗?”

玄云子微笑劝慰,“公主殿下,你应该比谁都更加明白,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