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了好一阵,裴行俭总算是缓过气来,满脸都已是病态的潮红。

“裴公,我去替你请医官来!”薛绍马上就起了身。

“不用!你坐下!”裴行俭一把将薛绍拉住,说道,“我这是老毛病了。但凡出征在外,必然咳嗽。一旦仗打完回到长安,又会好起来。”

“怎会如此?裴公莫非就没有医治过?”薛绍问道。

裴行俭笑了一笑没有回答,拿起碗来继续喝汤,尝罢之后赞不绝口,“真是好味道!难得行军在外还能喝到如此精心慢炖的上好鹿汤,颇有几分长安风味!”

“这是安大将军亲手炖的。”薛绍笑道。

“哦?那个奇女子不是只会舞刀弄枪吗,还有这样一手好厨艺?”裴行俭笑呵呵的道。

“她会得可多了。有空我让她多给裴公炖些滋补的肉汤来喝。”薛绍道。

“不用。”裴行俭笑呵呵的道,“我老了,身体不行虚不受补。偶尔喝一碗还行,天天喝要补死的。”

薛绍拧了拧眉头,“裴公,你这身体……”

裴行俭摇头笑了一笑,放下汤碗,“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中有数。甚至我自己的阳寿,自己也都心中有数。”

薛绍心中凛然一惊!

“其实从戎真的不是一条好路。所以老夫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希望你有朝一日不要后悔。”裴行俭说道,“行军之苦,想必你是体会到了。年轻的时候不觉得,甚至把它视为一种英勇与豪迈。一到临老,就会知道享受那样的英勇与豪迈,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至少身体,绝对不会饶了你。”

薛绍点了点头,这几个月的从军经历,自己的确是体会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征战之苦。先不说伤亡,光是行军与生活,就比现代化的战争要辛苦了很多倍。一名卫士能够从军十年而不残废的活着,就已经不容易。所有的老兵,没有哪个不是痼疾在身的,胃病、肺部、风湿这种职业病几乎是人人都有。

裴行俭都已经六十多了,在西域吃了十几年沙子,回朝之后又屡屡带兵在外征战,身体怎么可能吃得消?

“其实你现在后悔,都还来得及。”裴行俭说道,“趁这一次镇守大都督府的机会,你可以转为文官。”

“总要有人,付出一些代价。”薛绍很是淡然,微笑道,“我从戎之心,硬如坚铁。”

“好吧!”裴行俭笑着点了点头,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真没想到,并州大都督府内部会出现这么大的问题。幸好你和魏元忠、李谨行这些人够机警。否则,还真不知道要酿出多大的祸患!……老夫,心有余悸啊!”

薛绍可没有告诉裴行俭,要不是我和魏元忠一起把李仙童和韦巨源给逼了一逼,或许他们还不会这么早动手。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还是“推手”之一。

当然,如果让他们酝酿得越久,祸患肯定会更大!

“此次你奇袭黑沙立下奇功,又将大都督府的这场祸患消除于无形,再立一场殊功。”裴行俭说道,“你还真是一员大唐的福将。或许,你当真是天生就属于军队的。”

“那当然!”薛绍笑呵呵的应下了。

“你还真是不谦虚。”裴行俭也笑了一笑,说道:“老夫既然来了并州,就会顺手把这里的军队一同带到朔州去。伏念现在是又臭又硬,他深信突厥部族已经取得了草原上的大部份人心,他深信他的军队战无不胜,他甚至认为老夫不敢把他怎么样,会被迫将他放回草原去。”

“做他的春秋大梦!”薛绍冷笑,“大唐绝不可能在这样关键的问题上,对他进行任何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