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起走到病榻近前。魏元忠定睛一看,李崇义面色青灰,的确像是大病了一场或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样子。

老医郎又来阻止,李崇义吃力的摆了摆手,说道:“老夫都八十了,要不是因为陛下错爱委予老夫重任,老夫早就想入土为安了。现在正当危急之时,老夫强留这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处理眼前的问题。”

老医郎叹了一声,带着童儿到另一间房去写药方了。余下的四个婢女也都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魏元忠一直在静静的观察,心中仍有诸多的疑点,一时梳理不清。

“魏御史,老夫就是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崇义。”这是李崇义的正式的开场白。

魏元忠拱了下手,“下官,监察御史魏元忠。”

“现在你是代表朝廷的律法,在查问今日大都督府里发生的案件。”李崇义很是虚弱的躺在床上,侧脸看着魏元忠,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慢慢说道:“我们,一切公事公事。”

“好。”魏元忠简单道,“那么,就请李长史先把你遭遇的情况,对本宫详细一说。”

“好。”李崇义答应了一声,说道:“下午的时候,我孙儿李仙童进来告诉我说,有朝廷御史来纠查一起军中逃兵的案件。事后,又强烈要求面见老夫,说有重要的军机与老夫面谈。”

“没错。”魏元忠道,“要见你的那个人,就是我。”

“可是韦巨源不让老夫与你相见。”李崇义说道。

“为什么?”魏元忠问。

李崇义叹息了一声,说道:“因为他在老夫病重的期间,仰仗着老夫对他的信任和暂时委托的各项权力,干出了很多败坏律法朝纲的事情。一旦你我二人当面对质,他就要原形毕露、死无葬身之地。”

魏元忠眉头一拧,“既然如此,李长史为何不早做应对?”

“老夫也是死过一次之后,方才知晓。”李崇义断断续续地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夫看他韦巨源平常很是道貌岸然,也颇为精明能干。不料,却是这样的一个卑劣小人!”

“李长史,且先不要妄加品评,只说事实。”魏元忠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据我所知,在李长史卧病之时,你的嫡孙,也就是并州大都督府的法曹参军李仙童,一直都在和韦巨源一起,主理并州大都督府的各项军政要务。在此期间,他还娶了韦巨源的女儿为妻。李长史,难道韦巨源的一切所作所为,李仙童都能不知晓吗?”

“我的确是不知道。”李仙童答道,“我只是一个法曹参军,有自己的责职所在。在我职权之外的事情,韦巨源大可不必告诉我,我也不敢僭越打听。至于娶他的女儿,则完全是我的私事。两情相悦而已,与公事无关!”

魏元忠微然一笑,说道:“那么李参军,你总该是稍稍有所查觉韦巨源在滥用你祖父暂时委托给他的权力吧?他最后动手要谋害你的祖父,难道你事先就没有半点的查觉?”

“魏御史,你好像问得有点过了。”李崇义出言打断,说道,“现在应该是讨论老夫与韦巨源的问题,你为何要将矛头对准了李仙童?”

“不,本官的矛头不指向任何人,只指向事实的真相!”魏元忠义正辞言的道,“李参军是李长史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如果韦巨源屡行不轨他却没有向李长史做出任何的汇报,那么李仙童的动机和行为也就很值得怀疑。因此,本官有理由怀疑李仙童也是韦巨源的同党!”

“胡说!我岂会有谋害自己祖父的道理?”李仙童厉斥了一声,“再者说了,在私人的立场上我是韦司马的女婿,是晚辈;在公事的立场上他是我的顶头上司。他要做任何事情都大可不必向我有任何的交待。再加上我初来乍道对并州大都督府里的情况一概不熟,韦司马要对我瞒天过海独自发号施令,非常的容易!直到现在,我也仍然不相信韦司马会出手谋害我祖父。因为此前我看到,他对我祖父的尊敬与爱戴甚至胜过了我的父亲,我也一直把韦司马看作是我的亲叔叔一般——若非如此,我又岂会和他的女儿有所亲近,并最后娶了他女儿?”

“你少说两句。”李崇义斥了一声,说道,“魏御史,咱们就事论事,韦巨源谋害我,确是事实。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走进老夫的卧房说有重要的军务商谈,摒退了老夫身边的医官、童儿与仆婢,然后伸出双手掐老夫的脖子。你看,淤痕犹在!”

李崇义扬起脖子给魏元忠看,的确是有几道乌黑的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