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画作只有两个主题, 那便是神与人。

与天神有关的画作已经可以算是陈词滥调了——光是佛罗伦萨里陆续诞生的《三博士来朝》都可以排成长队,圣经里的许多个故事也被变着法子解构重塑,不外乎都是在赞颂圣母子和上帝的真善美。

也正因如此,列奥纳多才选择绘制《最后的晚餐》——这幅画作描述了耶稣和十三个门徒共度的最后一夜, 从剧情和构图来说都颇为新颖。

而另一种主题, 则是人。

这个时代的画作,是身份和认同的象征。新郎新娘在结婚前需专门订购一幅画作, 有钱人家的自画像也有不少——富有的美第奇家族直接请了一摞画家,把他们一众都画到了神明的身边, 如同是上帝的仆从。

而波提切利在画这幅合照时把自己也画了进去, 眼神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睥睨。

列奥纳多与海蒂的婚礼画像同样是由波提切利画作的。

他们的婚讯来的颇有些突然, 却推推拉拉着折腾到了新的一年。

画家摇身一变成了将军, 领主又登基做了女王。

玩世不恭的小桶先生懒得参与任何争斗,只为这两个好友用半年的时间画了一张礼物, 如今也被放置在女王的书房里。

“而印象画派……它的题材,是自然。”

“自然?”列奥纳多想起了她画的那幅油彩,意识到了什么:“主体便只有风景?”

“也有人, 但是不是正襟危坐的人。”海蒂示意手下去取木板和颜料来,坐在旁边慢悠悠道:“喝茶,沐浴, 野餐,画他们生活中颇为随意的样子。”

“为什么叫印象画派呢?”列奥纳多给她倒了一杯酒:“因为画的是一瞬间的印象吗?”

“这是个很讽刺的故事。”海蒂笑了起来。

这个画派的开山者, 叫做克劳德·莫奈。

他返回了故乡勒阿弗尔, 在晨曦的港口前画了一幅《日出·印象》。

没有神灵, 没有人,只有一轮孤日悬在高空之中,天空中交织着深绯色与深灰色的痕迹,停泊的船只光影隐约,水面波光荡漾,还映照着浅棕色的日影。

哪怕只是听海蒂如此描述,列奥纳多都在脑海中勾勒出了这幅画的样子。

“它一定很美……”他喃喃道:“有时候自然的光景,反而胜过圣经中的神迹。”

“但它也被奉为一个笑话。”海蒂平静道:“莫奈虽然因为这幅画拥有了许多朋友,但保守派则斥之荒唐,用这幅画的名字来讥讽他们——印象派。”

可这个饱受争议与诋毁的名字,最后还是拥有了永恒的光芒。

“他们为什么要反对?”列奥纳多下意识地皱眉道:“有人创造出了更好的表现方法,寻找出更有意境的主题,这不应该是一件好事吗?”

“任何事物在蔚然成风之际,都得经历这么一遭——抹黑,攻击,嘲讽,污名。”海蒂垂眸笑了起来,神情里带着几分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