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要不是因为大舅,你今天不会来这里。”粱大舅在里头听着梁艺大放厥词,气急之下反而冷静下来:“梁艺已经没救了,走火入魔了,让她进里面去冷静冷静,出来能改过就是她的造化,要是改不了我们也算尽了义务,以后是好是赖,是死是活,我也对她有交代了。”

“爸,你别后悔。”梁艺没想到,真要把她送进去的,居然是她亲爹。

她身边的林跃慌了,粱大舅这条线,是他最大的依仗,梁艺是独生,梁雪和粱大舅感情深厚,林海文又很尊重他妈,这条线的脉络和可靠性都是无可替代的。但现在粱大舅突然大义灭亲,整个关系链都毁了。

“伯伯,你别说气话,伯母,伯母——”

林跃想喊大舅妈,但大舅妈一直在里头,吴倩陪着她,没应声儿,也没人出来。

林跃心凉了一半,赶紧看向林海文:“海文,你要是不愿意,我们马上就收手,以后再也不做了,钱,还有房子,我们都可以退给你,花掉的,我们也可以先欠着,以后一定还给你,梁艺她是说气话,不是真心的,你别跟他计较,你劝劝伯伯。”

粱大舅都不愿意搭理他,觉得恶心。

林海文看了一眼大舅,也看了一眼他妈,觉得人生真是奇妙,他原本还担心弄得梁家分崩离析,唯一的一门亲戚都要散掉。万万没想到啊,梁艺跟林跃这俩不要脸的,简直神助攻,居然让大舅决定大义灭亲了,连大舅妈一介女流一个母亲,都默认了。

不枉他坐在这里听了一上午的恶心话。

现在,他仁义了呀。

呵呵。

既然如此,林海文也不介意把道理说的更明白一点,让粱大舅大舅妈心里的小小疙瘩能再小一点。

他起身拍了拍大舅的肩膀,林海文比梁大舅要高不少,能看见大舅虽然忍着,但眼睛里是有水光晃动的——他突然有点想到了窦越的父亲,或者说那幅父亲主题的肖像画。

如果说辛劳的,褶皱的,黑黄色基调的,是一种伟大的父亲。

那眼前这样的,为了纠偏儿女人生,不得不挥泪下手的大舅,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伟大的父亲呢?

再想到林作栋,对儿子的神异心知肚明,却从不试图去探知什么,只是为林海文感到荣耀,感到自豪,永远支持支撑他的,也是一种伟大,不是么?

父亲这个词,不因一部分人的不负责任、不堪担当而褪色,父亲还是父亲,父亲就是父亲,只是那些人不配被称作“父亲”而已——比如林作栋的父亲,他只是单纯生理上的父系基因的提供者,而不是人文社会中定义的父亲。

一些朦朦胧胧的想法,从林海文的心里滋生出来。

他把这个念头先存在脑子里,眼前的局面,他也看够了,既然一切后果都降到了最低的程度,也没必要再看小丑起舞,不够恶心的。

“梁艺,你可能没法听得进去现在,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跟你讲。”林海文笑了笑:“你知道么?在你长大的过程中,其实大舅和大舅妈没有做到最好,他们确实因为其他的,说生计也好,说事业也好,没有能把你带在身边,陪你长大,可能跟你一些同学的家庭环境、成长过程相比,你发现自己有点委屈。

你的感觉是很正常的,子女和父母,说白了,就是一点血脉的联系,一点法律上的权力义务,其他的,甚至包括法律这一块,都是人为赋予的,不是生来就有的,所以单凭这一点天生的血脉联系,会有把彼此当成最重要的人,这样的父子母女关系,这很幸运。但也有,甚至是更大的一部分人,只是相对于陌生人,父子母女之间,有更密切的关系,更可信任的基础,仅此而已。

对你来说,不管说大舅他们是为了家里生存,还是为了你的教育发展,才没能跟你发展成那么密切的亲缘,这些你都可以不看不管,唯一一点,他们没有不尽自己的义务,做到了一个父母对子女应该有的样子,是合格的,这个你要清楚,要记住。所以你可以不必说,要把他们顶在头上三叩五拜当孝女,不必要说父母是多么神圣,多么难,要你倾一江之水回报,永远服从,不用这么做,你们不是那样密切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