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了一口气问道:“如果我成为不了这样的人,他们就会死去吗?”

“谁?”古弥远露出白如寒月一样的牙齿大笑,“不,他们会因为你成为那样的人而死去。”

他的话语如同一阵热风灌进我的头颅,在里面轰轰作响。我失神地望了望天空,空洞的眼眶里甚至容纳不下月亮的影象。他在我耳边轻言细语:“你会失去许多东西,多得无法想象,多得无法承受——只有冷漠能保护你自己。把心冻结起来吧,然后告诉我,你要不要做这样的人。”

我点了点头。

他肃然而立,整理衣冠,对我三次舞蹈拜服。我知道这是东陆上最大的礼节。他站起身来,看着我哈哈大笑:“我的苦难,也就要开始了。”

回去的那一天,我们身后的队伍看不到尾。旌旗飘扬,马蹄如潮。云罄来送我,她骑在小白马上,把一块祖母绿雕刻的豹子护身符送给了我。绿色的豹子是蛮舞的图腾,我知道那是她满周时蛮舞王送给她的礼物。我把它挂在了脖子上,让它在那儿晃啊晃的。

“为什么要走,你在这过得不开心吗?”她问我。

“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我好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挺起了胸膛跟她说。

“我不想让你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会做个好女孩,我再也不打你了。只要你不走,我会一直不打你……”她的双眼飞快地眨着,眼泪很快流了下来。

我说:“等我回去了,我会有自己的奴隶,我可以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他们。”

她突然冲上来,狠狠地甩了一鞭子在我脸上。

“我要让你记住这一鞭子,记住我!”她喊道,然后转身疾驰而去。

我气愤地摸着脸上肿起来的鞭痕喊了一声。贺拔蔑老他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却不过来帮我。

古弥远也来送我。

“老师,你不和我一起走?”我问他说。

“当然不,”他笑着说,“若和你一起去,不过是案板上多一块肉罢了。”

“这是我失去的第一件东西吗?”

“你什么都不会知道。”他坦然地言道。

我老师的笑谑让我感到了背叛的滋味。

“哦驾!”我赌气地大喝了一声,拨马向北跑去。我的瀛棘伴当们紧随在我的身后。

我们没办法像古弥远那样穿过半冰冻的月牙湖向北走,只能向东北兜个大圈子过去,就在这最冷的天里,在这能把人的眼皮和嘴唇冻掉的日子里,三千人的蛮舞队伍缩手缩脚,逶迤着向北方走去。他们可没有大合萨的秘药帮忙,全都被冻个半死。马厚厚的冬毛皱缩了起来,骑者低着头,把两只手笼在腰里,抖抖索索地缩在马背上。风从前路上猛烈地吹来,简直是寸步难行,每一脚踏下去雪都要没到马的膝盖。这些艰难的路让他们叫苦不迭。我们在这样的路上走了一个月,又行入到陡峭的山地里。

“翻过前面的大坂,就是大望山口了吧?”蛮舞的那位游击说。他是个面色焦黄的中年人,相貌忠厚,模样更像个牧民而不像是将军。我始终记不住他的名字。大合萨微微点了点头,这五年来他老了很多,指认方向的时候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自信了。

风大得如洪水一样冲刷得人马仿佛要摔倒,队形也被吹成一道扭曲的线。游击在马上说:“长乐侯,今日是行不得了,就在大坂这边扎营休息吧。积蓄点力气,明天好翻过去。”

我不停能听到水声,但看不到水在何处,如果龙牙河就在我们脚下,那也要在冰面下大约十来尺深的地方才会有水吧。我站在那儿,往前往后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于是拿不定主意。我那时候似乎已经被风吹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