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如毫不留情地泼凉水:“你把黑羊和白羊的毛捻在一起,颜色已经混浊不堪。你说的那些娇美颜色都染不成,只有老紫或深墨绿还可凑合。染成黑色最保险。”

我只好自我解嘲:“嘿!反正是袜子,踩在脚底下,谁也看不到。什么颜色无所谓。”

大家都很关心小如的毛线染成什么颜色。没料到她沉思良久说:“我什么颜色也不染了,就要这种白羊毛的本色。染的颜色再好看,天长日久终会褪色。唯有天生的颜色,永不会改变。”

虽说小如讲得很有道理,大家还是把毛线染成了各种颜色。主要是我们第一道工序没做好,毛线已不能保持洁白,只有靠染色来遮丑了。

我把线染成黑色,油亮亮的,像乌鸦的翅膀,也很好看。

织毛线活儿了,大家不再彼此商量集体行动,开始单干。这个给妈妈织条围巾,那个给爸爸织条毛裤。在漫漫长夜里,无声地围着高原的炉火,独自抱着线团,遥想着亲人的面庞,飞针走线。

我不会织,就向小如请教。她埋着头结自己的伟大工程,匆匆忙忙给我写了一张织毛袜的要领,依旧嘟囔自己的针法:“一针上两针下,两针并一针……”

她织的毛衣很大,图案复杂。难怪要不停地念念有词,生怕织错了花样。

我打趣地说:“这么认真,是给谁织的呀?”

小如说:“给一个人呗。”

我刨根问底:“给一个什么人呢?”

“给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啊。”她搪塞我。

“他在哪里呢?”我穷追不舍。

“他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小如看着天边的雪山,雪山像银亮亮的锡箔铰成的图案,山上有我们的边防站。

“我现在不认识他,以后会不会认识呢?”

小如想了一下说:“我要是向你介绍他,你就会认识他。我要是不说,你就永远不会认识他。”

我胸有成竹地笑道:“小如姐,你错了。你就是不告诉我,日后在茫茫人海中,只要我遇见了,就会一眼认出他来。”

小如停下手里的毛衣针,温柔地露出白牙,说:“看把你能耐的。我才不信你能认出他来!凭什么呢?”

我说:“就凭这件白生生的羊绒衣啊。在当今这个世界上,可有一件羊绒衣,是这样自采自捻、自洗自织、自编花样造出来的吗?你设计的这个图案,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份了。”

小如不语,只是嘻嘻地笑。

那件原白色的羊绒衣上,镂空地织着两颗套在一起的心,还有许多山和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