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粮袋是草绿色的,细细长长,瘪的时候好像一段蛇蜕。领导用秤给大家分粮,四斤半大米装进去,粮袋撑得圆圆滚滚,像一条苏醒过来的大蟒。

我生平最讨厌吃米饭了,总觉得那些软绵绵的小白粒子,吃多少也填不饱肚子。平日也就罢了,饿了可随时补充零食。可这次是模拟实战,总不能一边坚守阵地,一边嘴巴嚼个不停吧。我对领导说,给我发白面,成吗?

不行,领导很干脆地拒绝。

为什么?米面都是碳水化合物,提供的热量卡路里是一样的。我用刚学到的医学知识,为自己做论据。

在高原上,米可以煮熟。面呢?泡在罐头盒子里,成了糊糊,你怎么吃?领导不理我的卡路里学说,一针见血地指出面的弊病。

我宁愿吃那种糨糊样的东西,也不吃米饭。再说红军过雪山草地的时候,吃的也是面粉,不过就是炒熟了而已。我小声反驳。

领导没想到我引经据典,一时竟想不出如何批评我,停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更强大的理由,说,干粮袋就那么长,米能够装进三天的量,面就不行了。

我说,不信。

领导说,你这个女孩,怎不见棺材不落泪。来,我装给你看!

领导说着,称出四斤半面粉,倒进干粮袋。面比米要难收拾,不少面粉撒在外面,领导就像颗粒归仓的老农,不厌其烦地把每一撮儿面粉都收拾起来,愣往干粮袋里塞。

干粮袋鼓如圆柱,秤里还遗有面粉。在铁的事实面前,我不得不低头服输。同等重量的面,要比米占的地方大。比如说一麻袋可装大米两百斤,装面粉就放不下了。领导告诫道。

但我仍不死心,说,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对我的胃来说,三斤面就抵得过四斤半米。

领导说,这不是抵不抵的问题,也不是你的胃说了算的事。你刚才不是说什么卡路里吗?关键是热量,在冰雪高原,你要是没有热量,就得变成白雪公主。

我一声不吭地跑出去,过了一会儿,抱着一堆糖进来,对领导说,我不带大米,带水果糖行不行?它提供的卡路里比大米可多多啦。

领导这次把脸沉下来,斩钉截铁地说,不成!一个战士不可能在冲锋的时候,往嘴里不停地塞糖!

最后一线希望破灭。虽然他的话也很无理,冲锋的战士不能往嘴里塞糖,难道就可以往嘴里塞米饭团子吗?但人家是领导,咱当小兵的,就只有服从了。

衣食住行这句话,我以为很科学。在解决了吃饭问题以后,考虑的就是拉练中的穿了。皮大衣当然是必备的了,要不然,会在酷寒的夜晚冻成冰雕。狼皮褥子也是要带的,在万古不化的寒冰上露宿,没有它,地心的寒气会把我们的五脏六腑凝成一坨。狗毛皮鞋也是要带的,不然会把脚趾冻得指甲脱落。皮帽子当然更得带了,要不,回家的时候会丢了耳朵……我们贴身穿了衬衣衬裤,外面罩了绒衣绒裤,再外面裹着棉衣棉裤,然后披上皮大衣,每个人的体积都比平日增大百分之七十以上,走路的时候像一座毛皮小山在移动。

相比之下,住的问题反倒比较简单。每人带一件塑胶雨衣,它的边上有一排纽扣,我以前一直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此次经人指教,才知道可以和另外一件雨衣结成一块巨大的篷布,搭一座简易帐篷。每人还要带一把行军锹,到了宿营地,在冰上挖洞,然后把锹把儿埋在里面,就成了帐篷的支柱。

没想到在这个简单的环节上出了问题,因为是两个人合住帐篷,睡觉的时候为了保暖,必须头脚颠倒,打通腿。小鹿是个汗脚,谁都不愿意与她合伙,怕熏着自己。最后还是我高风亮节(谁让我是班长呢),自动表示愿和小鹿同甘苦共患难。大家私下里夸我侠肝义胆,因为小鹿的脚臭让人惨不忍闻。我解释说,其实,我也不是担子拣重的挑,只是想雪地里那么冷,我就不信小鹿的脚还敢出汗?

最后是“行”。果平穿戴整齐,缓缓地吃力地移出房门,过了一会儿,又像一艘航空母舰似的挪了回来,哭丧着脸道,你们猜,把咱们的全套行头穿起来,负重多少斤?

河莲说,还不得有三十斤?

果平冷笑道,想得美!改成公斤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