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们又有事干了,聚在一块谈论杨麦和小顾。她们说小顾穿高跟鞋也没用,杨麦也不会要她了,杨麦这回的相好是个大学老师呢。虽然这样说,她们有些可怜起小顾来,从她嫁进这楼到现在,她是改头换面,弃旧迎新,为的就是给杨麦争口气,为杨麦塑造一个体面的有文化的,与杨麦的名声才华般配的妻子形象。小顾险些就和杨麦成“才子佳人”了,假如不是杨麦到大学去看朋友时碰上这位女老师。现在杨麦和女老师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懵的唯有这个小顾,还在没心没肺地帮人买次品,高跟鞋满世界敲着“急急风”木鱼。妻子们可怜小顾其实是可怜自己;丈夫们谁不像杨麦那样浑蛋?也许她们也都和小顾一样,丈夫在外腐化,全世界都知道,瞒的就是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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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顾艳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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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们在凹字形天井的竹林外乘凉,手上打着扇子。小顾从她们身边走过去,高跟鞋敲得很是悦耳。然而一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小顾蹬在高跟鞋里,屁股送出去老远,上下身脱节,支点也不知在哪里;她每迈一步,等于登一步楼梯,膝盖弓起,人一矮,腿再一蹬,人再一高,而所有的张弛都含混不清。因此她前送的胸,后送的臀,半塌的腰,以及弯曲的腿形成一系列窝窝囊囊的曲线,别说小顾累死了,看小顾走路的人也累死了。

妻子们叫住小顾,说小顾你要命,怎么这样漂亮啊?

小顾哈哈哈地直笑,说我在家里猪八戒一早上了,穿着老杨的破棉毛衫、棉毛裤搬煤,刚刚洗了洗,换了换。

大家越发可怜小顾,觉得杨麦这点还不如她们的丈夫,至少给老婆雇个保姆来干搬煤之类的事。她们越是可怜小顾,对小顾的赞美油水也越大。一会说小顾头发长得好,一会说小顾的痣长得是地方。

小顾心里奇怪,她们今天用词好大方。

一个妻子说:“杨麦前世积了什么阴德,修来一个小顾!”

马上有人响应:“就是,小顾前世欠他的!”

“看他那个德行!头发都长错了!”

女人们就笑,真解恨啊,杨麦这一刻替所有丈夫做靶子,让她们一同开火打个稀烂。

小顾却不懂她们,她有些吃惊地想,杨麦在别人眼里原来那么丑?

“要不是小顾嫁给他,他妈说不定会给他在农村说个媳妇。”

“说个喂猪女模范!”

“小顾你给杨麦做几身处理毛料子,他穿了是不一样。”

小顾越来越不高兴她们。明明一表人才的杨麦,给她们糟蹋的。

女老师的照片在立秋后的一个周末摆了出来。照相馆隔壁是一家糕点店,叫“甜心园”,刚出炉的桃酥名气很大。小顾拉着杨麦去“甜心园”买桃酥。她右手捏着点心往嘴里送,左手搁在嘴巴下面接着落下的饼渣,不时再一仰头把饼渣倒进嘴里。小顾吃糕点,吃冰棍,吃水果一律这姿势,绝不浪费一点一滴。杨麦一看她这样子就暗暗翻她白眼。小顾仰起脖子把手掌里的渣子倒进嘴里,再用手指尖轻轻掸了掸嘴唇四周,就朝照相馆方向走去。杨麦只得跟着,他了解小顾爱照相的毛病。刚要刻薄她几句,杨麦傻了,黑茸茸的大喉结几乎缩没了:照相馆橱窗里一张两尺的大照片,情妇挺好的脸蛋给涂成了个关帝菩萨,背景是中山陵的石阶,手上拿的正是杨麦那件外套。

杨麦抵赖的时候,小顾没有像平时那样哭闹。杨麦说他和她不过是一般朋友,恰好在南京遇上了。小顾随他去胡扯,心里只想怎么样才能捉双。她上班前在床上搁几星烟灰,下班回来烟灰从来不见踪影。尿盆坐圈上放的烟灰也总是消失。女教师胆敢用小顾的尿盆。杨麦居然还给她倒。这天小顾请了假,从早上八点就躲进楼梯口女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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