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看到了客厅的地板和墙壁上用粉笔勾勒出的清晰的一圈白线,很明显是一个坐着的人形。在人形线的内外,残留着一斑斑已成黑色的血渍。由于这套一居室的窗户是朝北的,加之为数不多的几样家具:沙发、电视柜、床、写字台也大多是冷色调的,所以,尽管是阳光灿烂的午后,整个房间依然十分阴暗,仿佛到处都铺陈着一片片剪碎的阴影,而那些血渍则是所有阴影中最残破的片段。

马笑中把案件的卷宗打开,指着勘验现场时拍摄的杨薇惨死的照片说:“当时,她就坐在这里,背靠着墙。”

郭小芬凑上来,先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那一圈人形白线,视网膜里的两个影像,犹如将底片浸泡在显影液之中,渐渐浮现出了一幅新的可怖画面: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电筒的光芒颤巍巍地探入,照亮了浸泡在血泊中的死尸,杨薇的眼白和瞳人中残余的光芒,仿佛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极其可怖的东西——好端端的,郭小芬浑身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呼延云把照片和人形白线对比着看了半天,又忽然单腿蹲下,正好是“面对”着杨薇尸体的位置,再次对照着照片看,视线像用筷子从一个碗往另一个碗里夹豆子一样,反复游移了好几遍,突然问:“一共捅了几刀?”

“一……一刀拿下!”马笑中学着《有话好好说》里的姜文,结结巴巴地说。

呼延云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儿呢!”

马笑中歪了歪嘴巴:“确实是一刀致命,法医鉴定过了,正好插进心脏,然后再把刀拔出,所以血喷出来不少。要我看,这根本不可能是女人做的案子,只有男人才有这么大的力气。”

“不见得。”郭小芬说,“女人只要练习一段时间手劲和腕力,刺杀时一手执刀,另一只手抵住刀柄的底端,在插入刀子时施加压力,同样可以刺进心脏,至于拔出,那就更容易了。”

“这是行凶的刀。”马笑中递过来一张照片,呼延云拿在手中细细地看。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来。”马笑中说,“我第一次来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蹲在尸体前面,闻到她脸上有一股香味儿,我告诉了司马凉,可是那孙子不答理我。”

郭小芬说:“杨薇是个女人嘛,总要涂脂抹粉,洒点儿香水什么的。”

马笑中摇摇头:“问题是杨薇的尸体是素颜,没有上什么妆啊。而且我们在案发后去过杨薇住的地方,她几乎不用香水儿的。”

“会不会是她的发香?”郭小芬问,“或者体香,女人身上都有淡淡的香味儿的,闻香识女人嘛。”

马笑中很肯定地说:“不是,确实是她脸上的香味儿……”

呼延云把行凶的刀的照片还给了马笑中,站起身,伸手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由于是暗卫,里面黑漆漆的,丰奇伸手咔地一下,将墙上的开关一扳,天花板上的一盏灯亮了,也许是瓦数太低的缘故,感觉比没开强不了多少,不过,还是能看到地板上一片银闪闪的光芒,活像是一群蛾子被撕得粉碎的翅膀,中间还夹杂着某些铅灰色的碎片,那是反面朝上露出镜背漆的镜片。

呼延云很惊喜:“这些碎镜片没有打扫吗?”

丰奇抢在前面说:“刑警队那帮人想打扫后,把这些镜片收进证物袋带走,但被我们所长拦住了,他说案发现场在结案前要尽可能地保存原貌,这样才便于反复勘验。”

“哟,有进步啊!”郭小芬说,不知是表扬还是挖苦。

马笑中拍着胸脯说:“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

他耍贫嘴的工夫,呼延云已经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散碎一地的镜片来,这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镜片,几乎每一片里都映出他困惑不解的目光,仿佛是无数只疑问的眼睛,在不约而同地眨动着。

凶手为什么要打碎这面镜子?这一行为的意义究竟何在呢?

呼延云思索着,不由得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拈起一块镜片。郭小芬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心”!然后才想起他戴着橡胶手套呢。呼延云转头朝她微微一笑,她把头一扭不看他。

镜片没有什么新奇的,既没有化成一摊水也没有冒出一股烟,更不是什么贵金属的材质,只是一块坚硬而冰凉的玻璃,平常得不能再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