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暴风雨却已先露出了骇人的獠牙。我刚坐上二十二号公车,天空中就划过几道闪电。公车在莫里纳广场绕过一圈后,便沿着巴尔梅斯街的上坡前进,城市被笼罩在滂沱的大雨中,越来越模糊,我这才想起自己实在粗心大意,居然都忘了带雨伞。

“这时候下车,真有勇气啊!”我拉了下车铃后,司机低声咕哝了一句。

汽车在巴尔梅斯街的最后一站停下来时,已经是四点十分了。对面正是蒂比达波大道,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整条大道都隐没在浓浓的水汽中。我数到三,即刻在大雨中奔跑起来。几分钟后,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冷得直发抖,于是,我找了个门廊躲雨,也让自己喘一下气。大门旁的小边门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进去之后,前方便是一条通往豪宅的蜿蜒小道。我从边门溜了进去,终于到达这座占地宽广的大宅院。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贝亚说道。

她的身影从大厅的阴暗处渐渐浮现出来,走道尽头隐约可见一线微弱的光亮。她坐在一张靠墙的椅子上,脚边放着一支蜡烛。

“把门锁上!”她对我说,但依旧没起身,“钥匙就插在门上。”

我遵从她的指示,一一照做了。门锁一转,大厅里便传来叽叽嘎嘎的回声,令人毛骨悚然。我听到贝亚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接着,她开始抚摩我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

“你在发抖啊!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太冷?”

“这个,我还要再想想。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在暗处微笑着,然后,她握紧我的手。

“你真的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已经猜出来了……”

“这是阿尔达亚家族的房子,我知道的只有这个了。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来吧,我们先到壁炉前取取暖再说。”

她带我穿越了大厅,往走道的深处走去。客厅里有几根大理石石柱,四周的墙壁空空荡荡的,有些已经脱落得斑斑驳驳了。墙壁上留着多年前吊挂画作和镜子的痕迹,就像大理石地板上的刮痕,依然清晰可见。壁炉在客厅的另一头,炉子里已经摆好了几块木头,地上有一把火钳,旁边还有一堆旧报纸,烟囱里传来一股刚烧过煤炭的烟味。贝亚跪在壁炉前,开始把一张张旧报纸铺在木柴上。接着,她拿出火柴,点燃了报纸,炉子里立刻烧出熊熊的火花。贝亚的双手娴熟地翻动着炉子里的木柴。我猜想,她一定以为我已经被好奇心折磨得急不可耐了,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动声色,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打算和我说清楚。她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我一直颤抖着的双手,可能就是帮我提前攻破她的原因吧!

“你常常来这里吗?”我问她。

“今天是我第一次来。很好奇吧?”

“有一点。”

她从帆布袋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毯,然后把它摊在壁炉前。毛毯散发出一股熏衣草的香味。

“来吧,你坐在这里,到炉火边取取暖,我可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得肺炎。”

壁炉的热气立刻恢复了我的精力。贝亚默默地望着炉火,一副很着迷的样子。

“你现在可以把秘密告诉我了吧?”我终于开口问她。

贝亚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依然坐在炉火边,看着水汽从自己身上的湿衣服里不断地冒出来,就像一个个飘散的游魂。

“这栋被你称做阿尔达亚别墅的大宅院,事实上,它有专属的名称。这栋房子叫做‘雾中天使’,但是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父亲的房地产公司从十五年前就负责销售这栋房子,到现在还卖不出去。上次,你和我提起胡利安·卡拉斯和佩内洛佩·阿尔达亚的爱情故事,当时我还没想到这栋房子。后来,晚上回家以后,我试着重新拼凑那段故事,这才想起来,以前好像听我父亲提起过阿尔达亚家族,尤其是这栋房子。昨天,我跑去我父亲的公司,他的秘书卡萨苏斯把这栋房子的背景都告诉我了。你知道吗?事实上,这房子并不是阿尔达亚家族平时的住所,它只是他们家的一栋避暑别墅罢了……”

我摇摇头。

“阿尔达亚家族平时居住的宅邸在一九二五年被拆毁了,现在在原址上改建了一排公寓大楼,就在布鲁赫街和马约卡街的街口。阿尔达亚的宅邸是佩内洛佩和豪尔赫的祖父席蒙·阿尔达亚委托建筑师布伊·卡达法赫设计的,一八九六年的时候,那一带只有农田和沟渠。席蒙的长子里卡多·阿尔达亚在十九世纪末买下了这栋夏日别墅,原来的屋主是个怪人,双方以非常低廉的价格成了交,主要是因为这栋房子的名声不太好。卡萨苏斯告诉我,这栋房子闹鬼,连卖主都不敢进来向买家介绍房子,每次总是想尽各种借口推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