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没有一个孩子认为镇上没有便利店有什么不便。只有出生以来就存在的东西才是理所当然的。即使电视里有芭比娃娃的广告,由于是从来没见过的玩具,也就没想到要拥有,反而认为摆在每家客厅的法国玩偶更重要。

可是,自从镇上建了工厂,我们就萌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惠美理这种来自东京的转校生的到来让我们逐渐认识到,以前司空见惯的生活其实相当落后不便。

首先,她们居住的地方和我们的大不相同。镇上还是第一次出现超过五层的建筑,尽管足立制造厂的员工公寓设计风格以融入自然为主题,在我们看来却犹如异国城堡。

惠美理的家位于公寓顶层第七层,得知她要邀请我和其他同住在小镇西区的同班女生去她家时,我竟然兴奋得难以入睡。

受邀的四个人是我、真纪、由佳和晶子。

我们四人从小一起玩大,在相同的环境中生活至今。对我们来说,在惠美理家看到的一切都宛如异国之物。

首先令我们吃惊的是房间里没有被墙壁隔开。当时我还没有所谓的LDK(即LivingRoom客厅、DiningRoom餐厅、Kitchen厨房三者功能兼具的房间。)概念,看到客厅、餐厅和厨房一体,着实吃了一惊。

惠美理用茶杯给我们倒了红茶。茶壶和茶杯是成套的,在我家这种东西绝对不会让小孩子碰。和茶具配套的盘子里摆着嵌满水果的水果馅饼,除草莓外都是些叫不上名字的水果。我大口嚼着馅饼,有些陶醉,又感觉似乎哪里不协调。

吃完茶点,大家提议玩布娃娃,于是惠美理从自己的房间拿来芭比娃娃和心形塑料服装盒。那天,她和芭比娃娃穿着一样的衣服。

“涩谷有专卖和芭比同样衣服的商店,去年生日的时候买给我的,对吧,妈妈?”

已经难以忍受,有一种想逃走的感觉。

这是,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让我们看看惠美理家的法国玩偶吧。”

惠美理愣了一下,反问道:“那是什么?”

惠美理没有法国玩偶,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有些蔫的心似乎一下子又膨胀起来。惠美理不知道是正常的,因为在城市里法国玩偶早已过时了。

稀稀落落地点缀在镇上的古老木房大都有二十年左右的历史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离玄关最近的房间设计成了西式客厅,里面一定有枝形吊灯和装在玻璃盒子里的法国玩偶。尽管法国玩偶很早以前就有了,可直到惠美理搬来大约一个月前,女孩子中开始流行挨家挨户欣赏玩偶。

刚开始只去朋友家转转,后来逐渐去邻居家。乡下小镇的居民几乎都互相认识,而且放玩偶的又是离玄关最近的房间,所以很少遭到拒绝。

其间,我们开始做所谓的“玩偶笔记”,给法国玩偶排名。那时不像现在,孩子们可以轻易地拍照片,如果有中意的玩偶,我们就用彩色铅笔画出来。

主要根据裙子的漂亮程度来决定排名,可是我更喜欢看玩偶的脸。大概买什么样的玩偶反映了主人的性格,我总觉得玩偶的脸和那家的孩子或母亲有点相似。

惠美理说想看玩偶,于是我们带她去排名在前十名的人家。想到住在这栋公寓的其他孩子一定也没见过,惠美理还叫上了另外几个不知道年纪和姓名的孩子,几个男孩不知何故也混了进来,我们一起走访了镇上的人家。

第一家人说我们这是“法国玩偶参观游”,我们很认同,便决定以此命名那天的活动。

我家的玩偶排名第二,粉色的裙子,胸前和裙摆镶着软软的纯白羽毛,肩部和腰部绣着大朵的紫色玫瑰,可是,我更喜欢它和自己似乎有几分相像的脸部。我用万能笔在玩偶的右眼下点了一颗和我一样的泪痣,还被妈妈骂过。另外,这个玩偶让人觉得不像大人也不像孩子,似乎看不出年龄,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至今还觉得,虽然当时得意地说自己的玩偶很棒,可从大城市来的孩子们似乎没什么兴趣,我大失所望。

转完最后一家,惠美理说:“还是芭比好。”我想她完全没有恶意,但由于她这句话,一直看起来熠熠生辉的法国玩偶忽然变得一文不值。那天之后,我们不再玩法国玩偶游戏,玩偶笔记也被塞进抽屉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