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也这么认为。”探长大方地承认了,“没想到你也这样认为。我还以为你更喜欢在城里呢。”

“哈哈,天啊,在乡下简直太快乐了。”拉蒙特沉默了一阵子,显然在回忆那几天的美好时光。

“好的,刚才你说你发现左轮不见了?”探长催促道。

“是的,我发现它丢了。我不曾用过它,就一直锁在埃弗雷特夫人家的那个抽屉里。——我记得很清楚,就放在行李箱的底部。早上我打包行李的时候,明明把它放在行李箱了。这会儿我从行李箱往外拿东西,顺序跟我打包的时候刚好相反。可是箱子里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后,却没看见小左轮。我当时十分害怕——就是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然后我就想起来,伯特最近几天有点儿反常,他原来话不多,但是最近却有点儿话唠。然后我就想,或许他去到美国,人生地不熟的,就想带把枪防身。可是我又想,他至少应该问一下我。他也知道,如果他开口要的话,我一定会给他。总之,我觉得很不安,但是又说不上为什么。我就急匆匆地赶回去排队那个地方找他。他占了个好位置,就在队伍的前三分之一,所以我觉得他大概雇了个小孩儿帮他提前排队。他肯定想在今晚做些值得纪念的事情,他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问他有没有拿我的枪,他承认了。我不知道为啥,突然朝他发脾气——现在回想起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好朋友把你的枪给拿了。不过当时我确实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就冲他说:‘把枪还给我!’他说道:‘凭什么?’我说:‘这是我的财产,我想拿回它!’他说:‘杰里,你这个吝啬鬼!美国那么乱,把枪借给我都不行吗?伦敦治安这么好,你根本用不上枪!’不过我坚持要拿回我的枪。然后他说:‘我用我寄存的包裹换你的枪吧,那里面可有不少好东西。我把钥匙和票根留给你。’直到这时候我才愿意把枪留给他。我突然觉得自己很低贱,觉得自己被自己愚弄了。我总是意气用事,先做后想,而伯特总是考虑清楚才行动,一旦认准目标,决不放弃。我们在很多方面都截然相反。我告诉他,把票根和手枪都留着,然后自己离开了。”

可是,索瑞尔的随身物品里面并没有发现存衣柜的票根。

“你亲眼看见票根了吗?”

“不,他并没有拿出来,只是答应把票根给我。”

“第二天早上,我很晚才起床,因为我不习惯一个人住。我得自己做早餐,整理屋子。不过我也不赶时间,因为我还没找到工作。我希望等马赛开始后,在赛马场找个文职的工作。我差不多十二点才出门,心里十分想念伯特。我为昨晚的冲突懊恼,也不喜欢我们道别的方式,所以我去邮局给伯特——阿拉比娅皇后号——拍了封电报,内容是‘对不起。——杰里。’”

“你从哪个邮局拍电报的?”

“就是布莱克顿大街上的那家邮局。”

“好的,继续吧。”

“我买了份报纸就回家了。在家里,我读到了那则排队谋杀案的新闻。新闻中没有描述死者的相关情况,所以我也没往伯特身上想。那几天我想起伯特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他已经上了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是被枪击而死的,我肯定会很警惕;但是新闻里面说是被捅了一刀。”

这个时候,格兰特是用万分惊讶的眼神看着拉蒙特。他万万没想到拉蒙特居然说出这么个故事,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拉蒙特在撒谎,那么他就是格兰特所见过的最冷血最不要脸的浑蛋。拉蒙特此时倒是丝毫没有留意格兰特眼神的变化,他好像完全沉浸在对事件的回忆之中。如果这是在演戏,那也太逼真了点儿——简直出神入化。

“等到周四早上,我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想起了伯特留给我的小包裹。于是我就把包裹拆了,里面居然是一大堆现金。我真的惊呆了,突然又感到很害怕。我想,要是伯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一早就会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当时觉得我会知道——尽管我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包裹里面连个字条都没有,他把包裹给我的时候,只说了句‘这个给你。’然后要我答应等到周四以后再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我当时还是觉得伯特正前往纽约。我出去的时候又买了份报纸,头条新闻就是排队谋杀案,这回新闻里详细描写了死者的外貌特征、穿着打扮以及口袋里的东西。我突然意识到死者就是伯特。我马上就上了巴士,想去苏格兰场告诉他们我所知道的一切。路上我好像有点晕车,一直想吐,不过还是拿出报纸看剩余的报道。新闻里写着,谋杀案的凶手是一个左撇子,并呼吁排在死者附近的人尽快跟警方联系。我突然意识到当时排队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我跟伯特吵架,然后伯特所有的钱都在我这里,然而我都不能证实这些钱的来源。我越想越觉得不能去苏格兰场了,我说的话根本没人会信。一边是惨遭杀害的伯特,一边是逃之夭夭的凶手,我都快被逼疯了。我心想,如果我不去苏格兰场的话,可能警察能根据线索查出真凶。然后我又想,自己是不是以此为借口不想去承担责任——就是懦弱,你知道的。我左摇右摆,犹豫不决,迟迟不能下决心。到了周五,我看见报纸上说,警方已经询问了那天排队的时候伯特附近的所有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认识死者。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么一刻,我几乎决定去警察局了,就是为了不能让伯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可是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所以,我只好寄了点钱过去,让殡仪馆好生安葬伯特。我很愿意告诉警方伯特的身份,可是他们很快就会查到我身上来。第二天早上,我就在公示上看见关于我的描写,他们在找我了。于是我想,应该要开始逃跑了吧。警方的告示上写着,那个人的左手拇指上有个刀疤”——他伸出自己的手——“我跟你说过的——我在搬行李的时候,被行李的扣子割了一下。但是谁会相信我呢?等到那天的下午,我就去找埃弗雷特夫人。她是我唯一真正的朋友,而且她很了解我的为人。我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她也相信我说的,她了解我的为人。但是她也告诉我,不了解我的人一定会觉得就是我干的。她说我是个傻瓜,为什么不早点向她寻求帮助。如果是她的话,她会这么做。她经常帮我们两个出主意。伯特那时候还叫她‘马克白夫人’,因为她是苏格兰人,而且在我们遇到麻烦的时候,她总是帮我们拿主意。她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起来。如果他们找不到我,自然而然就会查到真凶身上。她还说要给我钱,把我送出国。我不想用伯特的钱。跟她道别以后,我径直来到市区,因为我再忍受不了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听着上下楼梯的脚步声发呆的感觉。我觉得去看场电影应该是安全的,所以我就来到了集市。当我来到斯特兰德街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您盯梢了。这个您是知道的。所以我马上就回了自己的住所,然后闭门不出,直到星期一的时候埃弗雷特夫人来跟我说,你们去找她了。她带着我去了国王十字车站,然后给了我一封给她在卡尼什亲戚的介绍信。剩下的你都知道了。我来到卡尼什后,觉得大概可以躲好一阵子,没想到才待了一天您就出现在牧师住所,跟我一起喝茶了。”

他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格兰特发现,他的手抖得很厉害。

“为什么你觉得索瑞尔把他所有的钱都给你了呢?”

“因为这是他私人存折里所有的钱。他要上船前的一个多礼拜,是我帮他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他一分钱都没留在存折里。”

“他有让你帮他取钱的习惯吗?”

“不,基本都是他自己打理。不过那个星期他真的太忙了,要交接工作,还要收拾东西。”

“他为什么要把钱都取出来呢?根据你的描述,他好像也不用花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