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施惠陡然间发现汪盐比他想象得还要冷静,大晚上地,她越吵越清醒,清醒地在这抽丝剥茧。怕不是等不到天亮,这个女人就全想明白了。

他的计划全被她打乱了。原本觉得这个档口,她该是他最省心的一个,可是事实恰恰相反,她都没等到爷爷的大事过去,就好像全想明白了。

书房门口的人冷冷听他抛下这么一句,心里那半截香也燃到头,只剩一血肉模糊的灰。她真真看不透他,饶是有爸爸背书从前一些旧事,可是二十八岁的孙施惠早已不是十七岁的样子了。

她站在他面前,和他说了这许多,他还是公事公办的鬼样子。

“孙施惠,那么,爷爷真真约束你的遗嘱是什么?”

某人再次端起杯子,仰首要痛饮的样子,却发现杯子早已见了底,只剩一两滴茶,潮潮嘴边。他平生最讨厌一句话,聊胜于无。

有些事,只有经过了,才明白——

有就是有,无就是无。

而汪盐看着他在那洋相地同一个已经空了的杯子死磕时,才意识到他真的喝多了。平日他伸手就能够到的璧墙上的冰箱,他好像全想不起来似的。

她刚想提醒他,“你……”

“有完没完!”案前的人却勃然怒喝。

震得汪盐整个人肩头一抖。

光火的人丢开茶杯,气不顺也一身疲惫地再往椅子上一跌,眉眼不耐,但也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引得汪盐在那怔了好长时间,“汪盐,让我喘口气好吗?”他当真气得不轻的样子,抽解开他的领带,径直往地上扔。

随即,盖棺之论的样子,“今天先到这里,你去睡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

汪盐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征询的口吻,“所以,现在房间我能用吗?施惠少爷。”

座椅上的人,阖目也不看她,只幽幽道:“好了,别闹了。”

*

直到孙施惠休憩了会儿,也平静了会儿,回房洗漱后,才发现侧躺着的汪盐没了往日老早把帐帘四角放下的习惯,她最怕有蚊子咬她的。

没支帐帘前,有回,她被咬着了,大半夜坐在床上抓。问为什么它们都不咬你。

孙施惠被她的动静闹得心烦,因为它们也知道你血甜丝丝的,欠咬。

跨上床的人,去解四角的挂钩,再细致地把每一处帐帘掖好。

平心静气地躺下后,他来掰一直直邦邦侧躺着的人。

两遭施力,她都不肯回头。孙施惠不快地问她,“明天,都说了,明天我用印给你。这大半夜地非得和我闹是不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汪盐已经对他死心了。后背朝他,他的下颌刚挨到她的脸,汪盐就冷冷出声,“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