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惠一早伤风,心情却不错,连阿秋的玩笑也跟着买账,“她不用搁,她不就是个盐罐子吗?”

施惠一日三餐的桌上鲜少说笑的。要么和爷爷说公事,要么一板一眼地问候爷爷每天身子情况。他每天来这院子,就跟工作应卯一样。这一向老爷子身子萧条下来,施惠一应免了来客上门打扰,也轻易不同爷爷说事务,只是每天过来的神色很凝重,引得一家子都不大痛快。难得他开怀几句,连老保姆都跟着松泛些。像霁月光风一般,大抵这就是一个家主心骨的意义。

一通早饭,中西都有,琅华却重重搁下筷子离席了。

说实在受不了这些成双入对的戏码。见琅华不快离席,富芸芸自觉今天话多了,不等爷爷发话,孙施惠先宽慰她,“她一向这样,听不下去就走。不针对任何人,纯粹她能听得进去的,少之又少。”

“我们这位姑奶奶,成也脾气,败也脾气。”

孙开祥早绝了给琅华找人家的心思了,只偶然灰心起来,“怪我把她容得太过了。”

阿秋在边上听着富芸芸的吩咐要去煮凉茶,她到底资格老些,有时候说上几句,老爷子也买账,“小时候爹爹惯得嫌狠,倒是长大后,没遇到同爹爹一样纵容的人了。这样做姑娘再去嫁人,是要吃苦头的。”

老爷子灰心凝重,“她还嫁什么人,只好好顾好她自己就够了。”

孙施惠简短用了早茶,最后拿茶漱口,想起什么,幽幽道:“那也未必。”

爷爷才要看他问他什么,汪盐在桌下踢他,示意他不要多嘴。

孙施惠好笑地看她,“我是说……一辈子还长得很,万一她就遇上了呢。嫁人这事,也没人规定是二十岁女人专有的。”

爷爷不大认可,几分交代身后事的口吻叮嘱施惠,“你姑姑任性且跋扈,年少的时候寻个门当户对的婚事,还有我们给她撑着。没了我,你再轻易说不动她,还嫁什么人,平白把自己的家私去贴男人罢了。她能看上什么人,全是些轻骨头的主。”

孙施惠莫名投一眼汪盐,仿佛在说,听见了?

爷爷不会肯的。即便是孙津明,孙开祥也不会肯的。他可以提携青睐一个年轻人,但不代表认可他做姑爷;他的姑娘再刁蛮任性,不代表一个老父亲没有滤镜。

再依孙津明的心性,他还不至于等二叔没了,去收编孙家这个“孤女”。

那样的话,他这些年在二叔这里隐忍的就不会成金,只会成泡沫。市面上只会说,他孙津明最后成了傍老千金的主。

汪盐听这话,显得几分消极。她急着去赶一早的通勤车河,站在艳艳的正红月季从边,回头看一眼孙施惠,说男人去复盘另一个男人的样子,好讽刺也好唏嘘。

孙施惠信步跟着她走,听着高跟鞋笃笃的动静,她今天一身白色套装,温柔妩媚极了。“你这沉迷给人找搭子的样子,也很好笑,知道吗?”

“你在说你自己!”

“什么?”

“你不就是找搭子找的我吗?”汪盐总有本事把最单调的衣品穿得浓淡相宜。

庭院月洞门那头,葳蕤的初夏光景,弱柳扶着风,涟漪池面上也不时还有没有停歇的蛙躲在荷叶初尖之下。孙施惠没答她这句,而是寂寂问她,“我那时候,有那么难相处吗?”

“有。”汪盐不假思索,“你现在也没好多少。”

孙施惠闻言,沉默了会儿,他依旧带着口罩,只看到他一双眼睛,无甚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