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路鹤里的发热期彻底结束。这三天里江焕买回来的各种衣服、零食、水杯什么的用具,已经快把这个十平米的小房间塞满了。临退房前,路鹤里环视这满满一屋子的东西, 都替他心疼钱。

“不要了吧。”江焕在他身后说, “带回去太麻烦了。”

路鹤里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对马克杯上。那是江焕一时犯傻买回来的情侣对杯,一蓝一粉,上面印满了小心心、小泡泡, 造型廉价俗气, 图案印刷粗糙, 9块9俩再送一对勺子都不一定有人要的那种。当时江焕在路边的小地摊上看到,莫名就走不动路, 偷偷摸摸买回来, 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路鹤里平时喝水的地方。

路鹤里发现之后,差点当场砸在他脑门上。但是他之前喝水的玻璃杯让江焕扔了,忍了半天,还是自暴自弃地用那个杯子喝了水。只不过他坚决不肯碰那只死亡芭比粉, 抢了里面蓝色的那个。江焕也不计较,187的警队大队长, 穿着黑色无袖背心和迷彩作训裤, 露出肌肉健硕的肩膀和肱二头肌鼓起的手臂,用满是枪茧的手指握着那只粉色小心心杯子喝水, 一天要喝八十次。

“变态。”路鹤里看到后, 评价道。

现在要走了,注意到路鹤里的目光在杯子上停留, 江焕踟躇道:“杯子要带走吗?”

路鹤里翻了个白眼:“不要。”然后就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江焕退房回来, 路鹤里已经收拾停当在门口等着了, 见他过来就直接转身下楼。江焕借口关窗户, 想趁机进屋把那对杯子顺走,却见本来放在一起的杯子少了一只,只有粉色的那个形单影只地留在桌上,路鹤里那只蓝色的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焕一怔,默然半晌,把粉色的那只揣在兜里,关门走了出去。

定州是个小城市,经停这里的火车,还是那种最老式的绿皮普速列车。从定州到首都市的车程有1个小时多点,老式车厢里挤满了乘客,挤挤攘攘,过道里横七竖八地堆着行李包、麻袋,甚至扁担。各种各样的口音吵吵闹闹,此起彼伏,夹杂着小孩的哭声、父母骂孩子的吼声、附近乘客的抱怨声、公放的泡沫剧台词,还有不同人打电话的声音。嘈杂,混乱,却也充满了平凡市井的烟火气和世俗气,能够把人一下子从硝烟弹雨、宦海旋涡中,拉回油盐酱醋茶的人间尘俗。

路鹤里和江焕并肩坐在座位上,周边如此纷扰,心情却都是难得地宁静。他们沐风栉雨、披肝沥血,守护的不正是这些人间烟火吗?

当然,人间烟火也不都是好闻的。没一会儿,不知道同车厢的哪个乘客泡了泡面,红烧牛肉的油腻香气混合着汗味、麻辣鸡爪味、脚臭味,形成了一种令人头晕反胃的味道。

里座的路鹤里做了一个很明显的屏息动作,江焕注意到后,从靠过道的座位起身,越过他的头顶,一手撑着车厢璧,一手去开车窗。

他站着俯身,路鹤里坐着,脑袋几乎是埋在了江焕的胸膛里,熟悉的气味和感觉笼罩下来。也许是这几天太过亲密,路鹤里没有觉得不舒服,甚至有一种源自身体本能的冲动,想要伸手抱住那个肩膀,靠上去。

车窗被抬起,新鲜的空气带着小麦香涌入,那种令人窒息的气味消散开来。江焕坐回座位,依然坐得笔直笔直,肩背都是一条直线,周围的都以为他是一个休假回家的现役军人。路鹤里的眼睛望着窗外金灿灿的麦田,身体不由自主地朝他贴了贴。

老式绿皮车的座位本就狭窄拥挤,两个大男人坐着,难免挨肩擦肘,这一点细微的挨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江焕没动,没靠近过来,也没挪开,连眼睛都还是盯着前面,只有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算长,但路鹤里是一个很容易犯困的人,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被列车到站的广播惊醒时,他发现自己的脑袋正搁在江焕的肩膀上。

路鹤里条件反射地把眼睛闭回去,呼吸乱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