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楠鲜少见到郑书昀笑,甚至一度怀疑,郑书昀是不是患有某种隐疾,痛失了这项人类最基本的能力。

直到大学毕业晚会前夕,他从一众帅哥才子中杀出重围,得到和系花共跳开场舞的机会,但由于从未跳过舞,四肢如同租来的一般格不相入,练舞的时候总踩搭档的脚,最终只得到系花一句“抱歉,我们似乎不太合适”,然后被指导老师无情换掉。

还没走入社会男大学生,脸上那点微不足道的面子,无非是从女生那里挣来的,也能被女生轻易拂去。

那天,他失落地走出练舞室,毫无防备地撞见站在门口的郑书昀。

对方双手插兜,姿态怡然,显然目睹了全程,就连脸上的笑意都还未散尽,神情似是满意,还夹了几分前所未见的愉悦。

裴楠从未在郑书昀脸上看过如此复杂的表情,怔愣之际,不由拧眉思索,当场得出结论:郑书昀看完他笑话,现在正在嘲笑他。

然而,与当年的记忆截然不同的是,刚才黑暗中那抹转瞬即逝的愉色,似乎并无目的性,轻得仿佛连郑书昀自己都未曾察觉。

去了趟厕所后,困意和醉意再度袭来,裴楠钻进被窝继续睡觉,梦里回到高中的某个清晨,他嚼着口香糖吹泡泡,踏进教室的刹那,看见郑书昀坐在后排,一身柔软的蓝白色校服,冲他弯起唇角。

就像山间的雪,倏然化作了春日的云。

啪叽——口香糖糊了满嘴,他也醒了。

敞亮的天光中,他茫然瞪着天花板,逐渐意识到自己在床上而非教室,郑书昀也不知所踪,唯独砰砰直跳的心脏和梦里合拍。

果然是他妈的梦!

郑书昀能笑这么温柔就有鬼了!

他揉着微酸的太阳穴坐起身,盯着深蓝色的被面愣了会儿神,然后才将目光扫向别处。

自从成年后,他就再没进过郑书昀的房间。郑书昀的房间陈设跟以前别无二致,几件实用的基础家具已是全部,革除一切累赘,干净,利落,刻板,冷淡,就和本人一样。

环顾四周,甚至连一张和家人朋友的合影也没有,唯一的相片,是摆在床对面书柜里,一张穿着粉领学士服的单人照。

而照片的正下方,放了架手工模型飞机,他以前来郑书昀家就见过,制作很是粗糙,有个别模块明显拼错了,不像出自郑书昀这个秩序狂之手。

裴楠昨天穿的衣服没脱,直接下床走出卧室,从二楼往下看,偌大的房子静谧得过头,冷清的空气自由自在弥漫着。

郑书昀爸妈几年前就已经不住这里了,郑书昀却一直不跟着搬走。

裴楠以前不明就里,现在看来,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好像还挺自在的。

他想象了一下快乐的独居生活,不由心生羡慕,正要下楼,忽然闻见一股咖啡味。

循着醇香走到客厅,郑书昀正背对着他的方向,站在岛台边煮咖啡,长身鹤立,西装革履,发型一丝不苟,耳侧架着银边眼镜。

冬日难得的暖阳斜撒入室内,试图包裹住郑书昀,却反倒往他身上镀了层浅淡的疏离。

哼,还挺人模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