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句说着,声嘶力竭般地喊着,将自己喊得都碎了,全都碎在唐梨的心上。

漆黑的眼里蒙着雾,蓄满泪,像是被溪水冲刷过千百万遍的黑石,早已没了往日的光泽。

那一艘在海上永远行驶着,永远无法靠岸的忒修斯之船啊。①

船上的零件与木板被换了一件又一件,永无止境地换下去,到最后,谁也不知那船身究竟是崭新无比,还是早已千疮百孔。

当木板尽数腐朽,被盐分所侵蚀,她便任由海水缓慢地涌入,下沉,下沉,沉入那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中。

屋子里静得吓人,只剩下了咖啡滴落在地面的声音,还有她低哑的咳嗽声,与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唐梨垂着头,死死攥着拳。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再说话了:顶着这副皮子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是对楚迟思的第二次,第无数次伤害。

该死的混账!!

我宠了她六年,六年她都没有发过脾气,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每天都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人啊。

我小心翼翼守护着,无比珍爱着的人,从不让她有一点难过,从不让她有一点不开心的人——

怎么到你们手里,就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就碎得不成样子了?!

楚迟思喊得太凶狠,把自己嗓子都喊哑了,一口气有些没喘过气,撑着桌面发着抖。

她偏过头,眼角红的厉害,捂着嘴咳嗽着:“咳,咳咳……”

唐梨忍了一声,两声,在第三声时,她彻底忍不住了,快步上前去:“迟思,我——”

刚靠近两步,便被截断了。

楚迟思向后退了一步,手背到身后,瞬息之间,金属冷光闪过,直直地指向了唐梨的眉心。

她嗓音沙哑:“不要过来。”

那声音极稳,极静,仿佛刚才那些涌上来的回忆与痛苦只是错觉,是须臾缥缈的幻境。

而现实只有一片冰冷:“滚开。”

她仰起头来,眼眶仍旧红得厉害,可是持枪的手却极稳,直直对着唐梨额心。

唐梨不偏不倚地看着她,没有躲开,也没有犹豫,只是喊她的名字:“迟思。”

楚迟思一咬牙,扣动了扳机:

“嘭——”金属裹挟着刺冷的风,擦着唐梨面颊划过,切断了几缕褐金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