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天色已然全黑,孟家门口挂着两盏灯笼,昏黄的灯光底下,聂饮冰牵了一匹乌黑发亮的高头大马,帽檐下的目光很专注地凝视着那两扇紧关的门,那两扇门有了动静,他向前进了半步,坚硬的马靴踏在石地上“嚓”的一声。

宋玉章推开门看到了聂饮冰。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都是光芒闪动,可是很奇异的,一个人都没动,就只是站在原地,隔着层层石阶静静相望。

聂饮冰放下了马缰,抬起腿大步流星地跨上石阶,在离宋玉章尚有两阶时,伸手一把掐住了宋玉章的腰将宋玉章略举了一下,宋玉章双手下意识地搭在他的肩上,微微地笑开了,“饮冰。”

聂饮冰仰着脸,暗绿色的帽檐在他面上投下一点阴影,那双眼睛在阴影中闪动着很柔和的光芒,宋玉章的心也不由软了,“回来了。”

聂饮冰久久地注视着他,他在用自己的眼睛说话,千言万语,全凝在这一望之中,纷飞的战火、连绵的思念,这些都在他的眼睛里。

宋玉章从前是不懂这些柔情的,现在,他也能看懂了。

万籁俱寂之中,凝视变得长久而有了重量,聂饮冰一动不动的,像座沉默的石像,他太久没看到宋玉章了,每一眼都在弥补缺失的这些时光。

“这次回来,还走吗?”

宋玉章的嘴唇一开一合,在聂饮冰的眼中全都是放慢了的,他的眼睛、耳朵、鼻子都在各自为政地捕捉着面前的宋玉章,宋玉章的面容声音气息分散开来,网一样地将他笼在其中,让他有些混乱。

宋玉章听不到他回答,便又唤道:“饮冰?”

聂饮冰仰头吻住了他。

宋玉章微微一怔,心里是很柔软的,只是柔软之中另有一种苍凉,聂饮冰的吻很干净纯洁,仅仅只是嘴唇相贴,这大概就是他情到浓时最出格的表达了。

宋玉章满心都是悲凉,无从去体会聂饮冰其中汹涌的情潮。

小凤仙,他是要带走的,他为他吃了苦,受了罪,宋玉章已决意要养他一辈子,孟庭静,他也要带走,孟庭静既然那样爱他,那不管,他就自私了,舍家抛业也得跟他走,聂饮冰……

宋玉章微微后退,将自己的嘴唇同聂饮冰分开了,手掌也从聂饮冰肩上挪开,掌心掠过聂饮冰肩膀上冰凉而坚硬的那几颗星。

军官学校里的头名,只能憋屈地跟一些不入流的土匪打转,这回终于是真正的上了战场,宋玉章目光落在聂饮冰领口的风纪扣上,拇指略揩了揩聂饮冰笔挺的领子,他微微一笑,道:“好长时间不见,就没句话说?”

聂饮冰的呼吸带着渐冷的气息喷洒在宋玉章脸上,他终于是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又瘦了。”

宋玉章听了这话,心中蓦然一酸,嘴角上翘道:“这叫苗条。”

聂饮冰目光上移,又看了宋玉章的头发,他伸手摸了摸宋玉章的头顶,这头发太短了,简直像他手底下的兵,“头发怎么了?”

宋玉章一听就知道聂饮冰对他们分别时光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