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谢言这会分不清所谓的梦境与现实, 也搞不清我究竟是封九月还是仇云清,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撒谎,若无其事地哄骗他, “你若是现在去床上睡觉,我便答应你, 以后每日都会来这里看你。”

谢言听了我这话, 微歪过头,灰淡的眼瞳紧盯着我,像是某种兽类的窥视,微微眯起凤眸, 似在判断我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他醉得不轻,双颊漫着陀红, 两片薄薄的嘴唇染着酒液残留的水光,脸色又过分苍白, 这般鲜明的映衬下, 便愈发显得眉眼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图。

我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灼灼的眼神,说不清该如何形容他那般专注认真的神情,分明就像是倚仗于你才勉强存活下来的强势犬类。

你的世界里有千万种重要的事物,但它的世界里却只有一个你, 哪怕丢失了尊严,哪怕不能独享你的温柔,也还是希望日日能见见你便好,眼中除了你,便再也容不下旁的东西。

我喉中干哑,心中深知, 我只需要再说多几句好听的话哄哄谢言, 便能让此事揭过, 但我对上他那双带着殷切期盼的灰瞳,对上他唇角清浅的笑意,又忽然觉得语塞,那种感觉便是,若是我今日骗了他,是足以让他日后肝肠寸断的那种可恨。

谢言见我没有再说话,便悄悄地往我这边靠近,他浓密的眼睫扇动了两下,凤眸中闪过一丝清明与狡黠,忽然朝我摊开了手心,只见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粗糙的稻草戒指。

他唇角微勾,淡淡的笑容里有种邀功般的骄傲,像是亟待一场盛大光荣的夸奖。这是那日他生病了也要死死攥在手心的戒指,而这枚戒指是我做的,也曾作为我自封的求婚礼物。

遥想当年我自戕的时候,它就放在我的衣兜里,我本以为可以带着它到地下,只为做个纪念,却不想,它最终还是落到了谢言手中。

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

“那你给我戴上这个,”谢言轻轻地贴着我的脸颊,半眯着双眼,用鼻尖磨挲着我侧脸,滚烫的呼吸都落在我脸上,他的耳尖有些红,说话的语气却很是倨傲,“你给我戴了我便去睡。”

姜国并没有用戒指定情的习惯,这个习俗还是我从不知名的野史杂记里看到的,相爱的两个人可以佩戴戒指来昭示此生的忠贞不渝。

这个习俗和这枚戒指,一直以来都只对知情的我产生约束力,对不知实情的旁人没有任何公信力。

当年我将这枚戒指送给谢言,便在心里想着,若是谢言收下了,那我便将他当成我的妻子对待,我会担负起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我会对他好,逗他笑,力所能及地满足他的一切需求,就算要为他付出牺牲,我也不会有片刻犹豫。

但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晓,我孤独地践行着厮守的承诺,谢言根本不知道这个戒指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后来我对他失望的时候,便要求将这戒指收回。同时收回的,还有我在心底做出的承诺。

卑微如我,到了死的那一刻,都不曾奢求过谢言能像我对待他那般对我好,我甚至可以接受利用,就算他为了荣华富贵,要将我像冷宫里的小狗一样牺牲抛弃,我也没有半分怨言,我甚至都跟他说好了。

可是啊,为什么要动我的父亲呢?

如今的我只觉得过往种种都显得十分可笑。

爱人是一件虚妄又缥缈的事,当你遭到了背叛与抛弃,这份爱意便立时成了蚀骨的恨意,日日搅扰得你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而谢言这样的人,又怎会知道这枚戒指背后的意义呢?不过是在逗我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