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声犹如雷震,可是冉颜此时觉得很安静,安静道她能清楚听到桑辰笑中的每一种情绪,是欢喜,是轻松,是悲伤。

“桑辰,你回答我,你伤到哪里了?”冉颜心下一片冰凉,也管不了周围是怎样的状况,扬声喊道:“来人!”

“十七娘……”桑辰轻轻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细微的颤抖,“我,很高兴……”

“别说话,别说话。”冉颜不知道他哪里中了箭,不敢随便乱动,只能轻抚着他的手臂,不知道是安慰他抑或安慰自己,“桑辰,不会有事的,信我,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有什么话等回去之后再说。”

冉颜说着话,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上沾许多黏黏的液体,她将手举到眼前,就着月光看见满手的鲜血。她心中很清楚,从扑倒到现在并没有多长时间,如此大量的血,定然是伤到了大动脉,上身的大动脉……

“很高兴,我终究不会……永远都向你……相反的方向跑。”桑辰的声音在冉颜耳边,能感觉到他浓重的吐息,“我……送你的每一方澄泥砚底下,都有我写下的……”

桑辰视线开始有些朦胧,脑亦有些昏沉,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有勇气将所有的心迹都对她说,便想一口气都说完,他怕自己永远也醒不过来,亦或者,再醒过来的时候,却又不敢对她说了。

十七娘,明明是我先遇见你,明明我对你表明那么多次的心意……

桑辰脑海中还清晰地记着,在春末的苏州,石桥之上,那个娘一把抓住他,其实当时说了些什么,他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风扬起幂篱上黑色皂纱时,他看见一张此生都不会忘却的容颜。

冉颜手脚冰凉,原来,他的澄泥砚背面还有字,可她第一看见澄泥砚的时候只想到了是否能用它回去,倘若不能,不如毁之,平白留着不能安心。因此上面的字都不曾仔细去想。

不知怎的,冉颜忽而想到从前自己桌上放的那方砚台,背面确有两行字: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冉颜怔怔地望着满天星斗,直到身上一轻,才陡然回过神来。她急忙站来起来,正看见一个箭头从桑辰胸口透出半寸,鲜血已经湿透了袍。

“桑辰……”冉颜眼睛发胀,强自镇定下来,转头看向四周,匪徒早已经逃走。

“草舍中的那几个有两个逃脱,其余服毒自绝。”

不知是谁的声音,冉颜只觉得犹如来自天际。她看罢,伸手,探了探桑辰颈部脉搏。

有人扯住她使劲晃了几下,“冉颜你清醒些!”

冉颜目光移过去,看见刘青松焦急的脸,她声音平平地道:“我很清醒!”

“把他抬到草舍里。”冉颜吩咐完,转头问刘青松,“你可有带工具来?”

“带了,可是冉颜,他已经……”

刘青松话未说完却被冉颜厉声打断,“他没有死,他还有脉!”

说罢,随抬着桑辰的士卒往草舍中去,刘青松一把抓住她,“冉颜你清醒点,这里是大唐,大唐!他那种伤……注定命绝于此!”

“什么是命,我凭什么要受它摆布,桑辰的命在我手中,不在命运的手里!”冉颜目光沉郁得不见一丝光亮。

刘青松被她狠狠甩开,愣愣地看着那个在惊天动地瀑布声里的纤弱背影,片刻,才背上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大箱匆匆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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