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那隽和李晓悦离开哥哥家,在街上漫步。李晓悦在老那这里干了一年了,这是那隽帮她找的第三份工作,是他认识她以来干得最长的一次。他认识她三年,她已经换了七份工作了。

“你们老板出家,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是一般人的境界,我挺好奇出家是个什么感觉。哎,哪天咱们去庙里感受一下吧。”李晓悦睁大眼睛,一脸神往。

“我没有跟你谈境界,我是说你就没感觉到你的工作有危机了吗?不提前规划一下?”那隽不爽。李晓悦跟了他这么久,真的一点长进也没有。“怎么有危机?”

“自古以来,改朝换代都是杀老臣的时候。我哥是老板的人,又不必然等于是老板娘的人。没准儿老板娘冲他放火,殃及你这条池鱼。”

“不会吧?”李晓悦站定脚,哀叹一声。想了想她又说:“可是怎么规划?你是说赶紧跳槽吗?你不是最讨厌我跳来跳去,说没有规划?再说了,想开我就开呗,N加1它不香吗?”

那隽恼火:“跳槽分两种,一种是无头苍蝇一样地乱跳,一种是有目标递进式地跳。你不该乱跳,也不能在一个地方趴下去就觉得是个安乐窝有养老心态。”也许因为在哥哥手底下,日子太舒服了?就不能让李晓悦这种胸无大志的人太舒服。可是,恰恰因为胸无大志,无论怎么样她都会让自己舒服,舒服得像个白富美。尽管她只是个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孤儿。李晓悦哈哈两声,懒洋洋道:“你怎么知道你要跳去的公司,它就不会出问题呢?谁知道王总突然出家,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聪明绝顶,预测到新冠疫情暴发了吗?过好今天不就得了?”

那隽停住脚步:“你知道三十岁意味着什么吗?”

李晓悦不耐烦:“三十岁开始步入中年。我生日那天你已经提醒过我了,不劳你重复。”

这就是两人的死结。怪不得自己迟迟不想让李晓悦参与买房的事情。直觉告诉他,李晓悦不是有资格入住他那个大平层的女人。

李晓悦大步流星往前走几步,又回头道:“顺便说一下,我觉得你刚才在饭桌上对你哥说的那些话很没有礼貌。那隽,没有人想从你身上学到点什么,别总自我感觉良好。你能挣到钱,不代表你掌握了宇宙真理。”

李晓悦看着很温柔,性子也随和,但生起气来杀伤力极强。而他爱的偏偏就是这份温柔与暴虐的混和。

李晓悦是那隽在公园认识的。

三年前初春的一个黄昏,那隽在公园跑步。跑累了,见公园湖边的桃树下有一群女孩子穿着汉服在嘻嘻哈哈地拍照,他就坐到旁边的大理石条凳旁,一边喝水一边欣赏着。汉服美不胜收,姑娘们也漂亮。其中有一个最美,鹅蛋形小脸,下巴尖尖,乌黑的头发一半高高梳起,露着光洁的额头;一半柔柔地垂下,鬓边发簪的珠串如水般流泻在温婉的脸蛋旁,身上一袭洁白的汉服,站在一树怒放的桃花下。她就是李晓悦。这一刻,平生所知的唐诗宋词元曲,在理科生那隽的脑中都活了过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摆出各种姿势拍照,姑娘们早被行注目礼惯了,甚至可以说被注视正是她们穿汉服的主要目的,因而也不以为异。李晓悦感受到了那隽的注视,礼貌性地点点头,对他嫣然一笑。那隽的心怦地少跳了一拍。

拍累了,姑娘们停下来休整。这时一个男人慢跑着从李晓悦面前经过,手迅速地摸了一下她的乳房。李晓悦正低头整理襦裙里的抹胸,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下子,呆住了。男人边跑边回头对她挑挑眉,一脸轻佻猥琐。李晓悦勃然大怒,跑过去,截住他问:“你干嘛?”

姑娘们也跟了过去,把他围住。这男的人高马大,看着很强壮,李晓悦站在他身边显得格外娇小。他有恃无恐,笑道:“哟,这么多美女,太荣幸了。”

李晓悦道:“你刚才摸我胸了,这是性骚扰、流氓罪,跟我上派出所吧。”

男人笑眯眯道:“妹妹,派出所多没劲,上我家吧。”

姑娘们七嘴八舌怒斥着他,但他根本不以为意。有个姑娘掏出手机报警,男人嗤之以鼻:“现在的田园女权就是这样栽赃陷害男人的?你说我性骚扰,我就性骚扰了?这里又没有摄像头,她们都是你的朋友,当然帮着你。”

李晓悦脸色发白,咬着牙瞪着他,冷冷问:“你不承认?”男人:“承认什么?”

李晓悦眉毛竖起来:“你以为我是文明人,可以跟我要流氓?”

男人大感兴趣,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晓悦:“你流氓起来什么样?我很期待。”

李晓悦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男人笑了笑,正打算离开,只听李晓悦喝道:“你们都给我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