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弘文的声音隔着帘子从门口传了起来。 “二少爷。”门口的丫鬟打起了帘子。 齐弘文快步的走了进来。 “母亲今日可好些了?”齐弘文俯身在云氏的榻前,关切的问道。 云氏看着眼前的儿子,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了起来。她这次病的凶险,险些没有熬过去。 “母亲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大夫说您身子还没好,不能在忧心劳神。” 姜嬷嬷端了个杌子放在了云氏榻前,请二少爷坐着说话。 “我的弘文看着倒真是长大了。”云氏欣慰的抚着儿子的脸庞。 “母亲,你要快些好起来,不然谁来管着我。”齐弘文看到母亲这一病,人瞬间便老了很多。 “是孩儿以前不懂事,让母亲总是费心劳神了。”想到这里,齐弘文便有些愧疚起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儿子,我不为你操心还能为旁人不成。”看到儿子能为自己着想,云氏心中倒是很欣慰,看来这次生病还是很值得的。 “傻孩子,母亲看到你现在这样,母亲真的很高兴。我方才还以为姜嬷嬷是在哄我呢?” “孩儿真的有好好读书,等母亲好了,母亲可以考考孩儿。” “母亲相信你,母亲相信你。” “那母亲就好好的将这碗汤药喝了,不然身子怎么能那么快的好呢。”齐弘文端起了药碗,细心的吹了吹。 “好好好,母亲喝,母亲喝。” 云氏不忍儿子在跟着担心,强忍着不适,一口将药喝了下去。 姜嬷嬷早已端来了漱口水,云氏连忙漱了漱口。 “母亲要不要躺着歇息一会儿?”齐弘文关切的问道。 “不必了,母亲今日觉得身子好了许多,我想出去走走。”云氏轻声道。 姜嬷嬷听了,连忙将一件云锦披风替云氏披在身上。现在天气虽然还有些热,但云氏身子才好转,大夫嘱咐过了,不能在吹着风受了凉,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齐弘文扶着母亲缓缓的下了地,因为云氏很久都未下床,脚刚落地的时候,险些站立不稳,还好身边有儿子搀扶着。 齐弘文慢慢的扶着母亲往厢房外走去,云氏感受着柔和的阳光洒在身上,她丝毫没有感觉到炎热,反而觉得身子有些畏寒发冷。 “母亲这是怎么啦?”齐弘文察觉到母亲身子似乎有些颤抖。 “可能是躺在榻上太久了,走两步便有些累了。” “那我扶着母亲去那边凉亭里坐坐。” 云氏点了点头,只走了这几步,她便觉得,地下似乎有人在拽着她的双脚一般,这种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病的蹊跷 云氏只在凉亭外坐了片刻,便让齐弘文扶着她回了厢房。 云氏并不是不想和儿子多待片刻,只是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急需要向姜嬷嬷求证。 “弘儿,你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了,回去好好温习功课吧。母亲让你求学读书也是为了你日后做打算,并不是想拘着你。你若是再府中待的烦闷了,你想出去散散心便去吧。” “母亲……”齐弘文觉得,母亲这次病了以后,真的是变了。他本还有话要说,但现在看着母亲,那些想说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咙里,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快回去吧,母亲也累了。”云氏看着也有些体力不支,姜嬷嬷赶紧在云氏身后垫了一个绛紫色的如意方胜纹靠枕。 看着儿子担忧的眼神,云氏勉强挤出了笑容,“弘儿,母亲真的只是累了,母亲想歇息一会儿,你回去吧。” “母亲,孩儿晚些时候再来过来看母亲。” “快去吧。”云氏摆了摆手。 齐弘文行礼退出了云氏的厢房。 姜嬷嬷端了一个粉白瓷茶盅走了过来,“夫人喝口水吧。” 云氏点了点头,接过茶盅浅啜了一口,便又递给了姜嬷嬷。 “我病的这一段时日,宫中可有送过来消息。”云氏问道。 “有。”奴婢这就取过来让夫人过目。 说着,姜嬷嬷快步去将书架上的一个霁蓝柳叶瓶捧了过来。 “东西都在这里。”云氏接过柳叶瓶,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是两个小卷轴。 云氏用指尖轻轻的展开纸条,看了一眼便放在了一边,倒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突然间,云氏觉得眼前一片恍惚,她用苍白毫无血色的指尖,紧紧的攥着身上的锦被,似乎是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我到底是怎么啦?”云氏觉得自己病的很是蹊跷。 “夫人只是太过忧思劳累,所以才病了。”姜嬷嬷自然知道云氏问的是什么。 云氏看到姜嬷嬷眼神闪烁,便知道姜嬷嬷并未对她说实话。 云氏和姜嬷嬷相处这么久,姜嬷嬷这些动作,自然都逃不过云氏的眼睛。 “嬷嬷,你可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你应当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欺骗于我。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我怎么可能是只是寻常的病了。我现在最信任的便是你,你莫要欺瞒于我。”云氏抬眸看着眼前的姜嬷嬷,眼神中满是不解和失望。 “我就知道是瞒不过夫人的,可是少爷叮嘱过了,不让老奴说出来。”姜嬷嬷解释道。 “嬷嬷是我最信任的人,嬷嬷若是再我跟前都不说实话,我还有谁可以在相信。”云氏说的也是实话,她现在身边最信任的也只有姜嬷嬷一人了。 “那老奴就说了,但夫人听了以后不要着急,更不能生气。”姜嬷嬷嘱咐道。 云氏点了点头,当她怀疑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这个心理准备。 “夫人其实是中毒了。”姜嬷嬷知道既然云氏起疑了,这件事便再也瞒不住了,索性就告诉云氏,免得云氏在胡思乱想。 “这就说的通了,我若只是寻常的病了,怎会昏迷这么久。”云氏听了心中反而坦然了,她紧闭双眸,心中在思索着,是谁对她下的手。 脑海中不停的闪过一个人,也只有他才会如此的恨她。 “是不是大公子?”云氏睁开双眸狠厉的问道。 姜嬷嬷摇了摇头,“不是,反倒是大公子救了夫人。” 姜嬷嬷也不想让云氏在胡乱猜测了,直接告诉了云氏,“是贵生。” “贵生?怎会是他。”云氏震惊的问道。 “贵生那次偷偷的来侯府,本想找二公子讨些银钱。夫人也应当知道,贵生在侯府多年,不用走前后门,他也有法子进侯府。因此他那日偷偷进来的时候,府中的护卫还真是没有发现他。少爷见他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留他吃了顿饭,还给了他几十两银子。可谁知,那个贵生这次来的目的,并不是真的为了要银子,而是想要报复二公子。因此他来的时候,是带了毒药的。他趁少爷不在房中的时候,给少爷的茶水中下了毒,之后便逃之夭夭了。正好夫人那天去给少爷送新做的袍子,口渴了就喝了少爷房中的两口茶水。” 云氏想起来了,她那日是去,是给儿子送绣娘新做的两身袍子。那天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她到了儿子厢房以后,看到他不在,就喝了两口桌上的茶水便离开了。可谁知回去以后,没过多久便昏迷不醒了。 “也好在夫人那日喝的不多。”姜嬷嬷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云氏当时只喝了一口,觉得茶水味道很奇怪,便没有再喝了。 云氏当时还以为是下人偷奸耍滑,将不好的茶叶拿给了自己的儿子。因此还嘱咐姜嬷嬷,将她房中上好的茶叶给儿子送些过来。 “是呀,我要是多喝几口,现在就是在地下陪那个死鬼了,看来我还真是命不该绝。”云氏看着帐幔上挂的银钩,正泛着冷冽的光泽。 “当时老奴发现夫人晕倒以后,连忙遣人去请了郎中过来瞧。可郎中却说夫人是中毒了,郎中不确定夫人中的是何毒,因此不敢贸然下药。公子知晓以后,便去求了大公子。” “他岂会那么好心的救我?”云氏冷哼了一声,“世界上最希望我死的那个人恐怕就是他了。” “奴婢也不知道二公子和大公子在房中说了什么,只是二公子从房中出来以后,大公子便答应了去救夫人。”姜嬷嬷说的也都是事实。 云氏明白,她若是想知道真相,就只能去问自己的儿子了。 “也好在夫人中毒不深,听闻这个毒,虽然不会一下子就要人的性命。但却会让人缠绵病榻,在昏睡中慢慢的死去,而且……”姜嬷嬷没有继续在说下去,她突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 “而且怎么样?”云氏知道姜嬷嬷没有说的那部分才是关键。 “夫人莫要在追问老奴了,都怪老奴多嘴,老奴不说也是怕夫人多想。” 贪念已起 “嬷嬷若是不说,我就去问弘文。”云氏假意要下床。 姜嬷嬷连忙上前拦住,“老奴就全都告诉夫人吧,这个毒是无法从身体里完全清除的。”姜嬷嬷说完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云氏自然也知道,有些毒在进入人的身体以后,是很难全部清除的。 “老奴当时听了,也以为是大公子诚心不想救夫人,便让人捎信给了宫里,可谁知容妃娘娘给奴才的回信。和大公子说的一样,奴才方才信了。” 说着,姜嬷嬷又将容妃的回信拿给云氏看了,云氏看了一下,果然和姜嬷嬷说的一样。 “看来是我命该如此。” “夫人,我们可以在遍请名医,一定能医治好夫人的。” 云氏突然想到了容妃信中还提到过,要么就是从下毒之人那里拿到解药。 “那个贵生呢?”云氏连忙问道,她在想,贵生手里会不会就有解药。 “让他给跑了,公子派人在城里四处搜捕,都没找到贵生的踪迹。想是他早在进府下毒之前,便想好了退路,从侯府离开以后,直接便逃了。” “那他的母亲呢?”云氏知道这个贵生对他的母亲还是很孝顺的。 “他的母亲已经病死了,想是他觉得在云安城已经没有了倚靠,所以才走了这个险招。”这些也都是姜嬷嬷的推测,但要是换做姜嬷嬷,她可能也会如此做。 “他的腿不是瘸了吗?就算是他早就谋划好了退路,也不可能让人抓不住他的踪迹,一个瘸腿之人能走多远呢?” “这个老奴心中也奇怪,因此事后老奴也问过少爷。少爷说他那日看见贵生的时候,贵生的腿好好的,和常人无异,再之后的事情老奴也未细问。” “罢了,命数都是天定的,可能是我这一生错事做的太多了,老天爷要惩罚我。只是幸好那个毒药是让我喝了,我的儿子没事便好。” 云氏心中很庆幸,若是弘文喝了,她都不敢想那个后果。 还有一点云氏很奇怪,齐宴修岂会这么容易就答应自己的儿子来救她。这不是齐宴修做事的风格。因此,云氏觉得齐宴修和自己的儿子齐弘文之间,定然是达成了某种交易,否则齐宴修绝不会出手救她。而她若是想知晓,就必然是要问自己的儿子了。 “夫人现在只需要好好养病就好,至于贵生,少爷一直派人在四处寻找。”看到云氏中毒无解,姜嬷嬷也很心疼,云氏是她自小服侍长大的,她待云氏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自然不愿意看着云氏遭罪。 “嬷嬷的心思我明白,就算是为了弘文,我也会好好养身体的。” “夫人这么想就对了。” 行意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