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露看见谢韶卿站在清芷苑门口,快步迎了上去。谢林也随即跟了上来。 “谢护院,深夜敲门是有何事?” 谢林抱拳行了一礼,朗声道:“打扰姑娘歇息了。小的今夜在府中巡视的时候,看到此人鬼鬼祟祟的在姑娘院子周围徘徊。小的正要上前盘问的时候,就看到姑娘院中的门开了,出来了一位娘子,两人拉拉扯扯的去了旁边的树林。小的担心这两人恐对姑娘不利,就带人将两人擒获了。但谁知去捉的时候,这两人正欲行苟且之事。刚听春芜姑娘说,此娘子正是姑娘院中的厨娘,那这两人交给姑娘发落就最为合适。” 意外收获 谢林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两个壮汉就提溜着两个人,扔到了谢韶卿的面前。 春娘此时还衣衫不整,鬓环凌乱,颈边的肌肤露出了一抹雪白,现在虽是黑夜,但却让人觉得格外的刺目。 旁边那个男子则是一身短打装扮,年纪看着应是三十上下。他的上衣已经解开了,裤子可能是因为慌张,用腰带胡乱的系着,显得更为狼狈,谢韶卿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了。谢林当即就明白了,谢韶卿她们三人还都是闺阁女儿,自然是没有见过这种场景。他虽然也未成婚,但府中这种事情他也不是头一次见。他顿时有些懊恼,是他考虑不周了。 “你二人快将衣服穿好。”谢林厉声道。 春娘此时倒是没有慌张,将衣服重新穿戴好。但旁边的那个男子却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没用的东西,快些穿上。”谢林说着就踢了男子一脚。 男子手忙脚乱的将衣服穿好,等两人穿戴完毕,谢韶卿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劳烦谢护院将这两人,带到院中的一个柴房里。” “是,姑娘。”谢林恭敬的说道。 又对身后的两个护院道:“你们俩带着人跟我走。” 谢韶卿一行三人在前面,谢林紧随其后,另外两个侍卫将两人拖到了柴房,然后用绳子捆了起来。 谢林指着那个男子道:“此人刚才很是嚣张,小的恐他伤了姑娘。” 谢韶卿听了有些哭笑不得,那个男子此时吓得是身如筛糠,面色苍白如纸,恐怕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捆起来也好,院中都是女子,谢林也不可能今夜守在这里,此人若是想逃跑,她们几人恐难以制服他。 “今夜有劳谢护院了,只是此事切勿声张。”谢韶卿嘱咐道。 “小的明白,请姑娘放心。” 谢林本想致谢,谢韶卿对妹妹的搭救之恩。 但他知道此时必不合适。况且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也未多言,就带着两个手下,抱拳行礼出了清芷苑,继续在府中巡视。 院里的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都来到院中相互询问刚刚发生了何事。但都被云露打发回去了。 秋婶果然是被人下药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听到,云露给秋婶灌了些黑乎乎的汤药,秋婶没过多久果然就醒了。看来从王家带来的这个药还真是有效。 当初从离开王家的时候,崔氏专门嘱咐云露这个药一定要保管好。这个药可以解目前常见的很多迷药。现在一试,果真是有奇效。 春芜从厢房搬了把椅子过来,此时谢韶卿正坐在雕花软椅上,双眸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这样却越发让人觉得心神慌乱。这种安静,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春娘将身子靠在柴房的墙壁上,头拧向了一边,几缕青丝杂乱的挡在脸侧,她的脸色倒是很平静。 只是那个男子却连头也不敢抬,仿佛是在躲避现场众人的目光。 谢韶卿扫视了一眼那个男子,看装扮应是谢府的家仆。 “你是做什么的?”谢韶卿突然问道。 男子没有说话。 “我们姑娘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吗?”云露厉声的呵斥道。 也不知他是害怕还是被云露的气势给吓着了。 结结巴巴的说道:“小的是谢府的家仆,是负责采买的。” “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话,小的叫吴达。” “按我朝律例,通奸者,徒两年。云露,明日你将此事告知爹爹,派人将这个吴达送往衙门。” “是,姑娘。”云露应声道。 吴达要不是被捆着手脚,此时怕是连滚带爬的过来求饶了。 只听他口中不停的喊着「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突然,吴达看向春娘,“是她勾引我的,是这个荡妇勾引我的。” 春娘听了,闭上了双眼,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悄无声息的滑落了下来。不知她现在心中是悔,还是恨,但总归是没有爱了。 春娘也没有狡辩,只是任由那个吴达在那里疯狂的咒骂她,羞辱她,将所有不堪的话都仿若乱石般的砸在了她的身上。 “没用的东西,出事了就将事情全推到女子身上。”云露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最瞧不起这种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 谢韶卿没有理会吴达,转头看向春娘,“为了他,值吗?”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 春娘缓缓的抬起头,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还和往日一般透着一股倔强。但更多的是悲凉。她错付于人,错信于人。 “对我来说,感情中没有值与不值,只有爱与不爱。”她苦笑着道。 “春娘,你给二小姐说,求她放了我,放了我。”吴达因为是被捆着双手,在他站起来想走到春娘身边的时候,一个趔趄,就又倒在了地上。于是他就跪着将身子挪到了春娘面前。 “春娘,求求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老爷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吴达近乎疯狂的喊着。 春娘仔细看着眼前的吴达,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任由吴达在那里声嘶力竭的辱骂她,她只是将头拧向一边,透过残破的窗户纸,看向外面。谁也不知此时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突然,吴达喊道:“我要见老夫人,我要见老夫人。”谢韶卿顿时一愣。看来此事没有如此简单。但是她想让春娘先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太聒噪了。去给我堵住他的嘴。”谢韶卿明白吴达此时为了保命,一定会将所有事情推到春娘身上,事情的原委也只有春娘自己知道。只是真相到底如何,对于谢韶卿来说也不重要。因为她的目的就是让春娘离开清芷苑。但当刚才听到吴达提起白氏,她就知道今日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春芜走过去,将吴达从春娘身边拖走,扔到了另一边的墙角,又不知从柴房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找了快破布,使劲的塞到了吴达口中。可吴达还是在不停的挣扎和呜呜的喊叫。 不堪过往 “你若是还乱喊乱叫,就割了你的舌头。”春芜边给吴达嘴中塞破布边说道,吴达这才老老实实的龟缩在墙角,他现在可不想在惹恼房中任何一个女人,尤其是眼前这个力气极大的女人。 “姑娘,想知道什么?”没有等谢韶卿先问,春娘倒是先开了口。 “你的事情,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是老夫人房中的人,明日我仍将你交给老夫人发落。” 谢韶卿双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在春娘做了此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了退路。至于自己的祖母会如何处置,谢韶卿不用想都会知道,春娘必是死路一条。 谢韶卿说完,就起身想要离开。 “难道姑娘真不想知道,清芷苑中还有谁同我一样,是忠于其她人的吗”春娘说道。 “你想要什么?”谢韶卿重新又坐回了椅子上。 “二姑娘真是聪明。” “这无关于聪明,我只是比较了解人性。你知道我将你交到福安堂,你必然是死路一条。但你还愿意说,只能说明你想和我谈条件。你说吧,如果我能办到。” 春娘听了,方才松了一口气。 “你不是还想着为他求情吧?”云露不屑的说着,眼神鄙夷的扫了一眼吴达。 “姑娘说笑了,怎会是他。”墙角的吴达听着又开始支支吾吾的喊着。 春芜实在是懒得在和她废话了,走过去在吴达颈后劈了一掌,吴达就晕倒了。之后,春芜还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看来她最近真是没有白练。身体恢复以后,春芜又开始学习练武,她本来底子就好,进益自然很快。当然,这也要归功于一个人,就是她的哥哥谢林教得好。 谢韶卿有些想笑,春芜倒真是粗暴,但只要有效就好。瞬间这个柴房就安静了。 “我还有个女儿,在我睡觉的床铺下还有二十两碎银子,劳烦姑娘交给我的婆母。”提到女儿,春娘的眼神瞬间就温和了起来。 “你现在连自己都自顾不暇,还考虑其他的。况且你还有婆母和丈夫可以照看你的孩儿。”云露不解的说道。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但想必姑娘不知,我的那个丈夫就是个畜生,他不配为人子,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人父。”春娘激动的说道。 事情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提起来她还是心绪难平。 “我的丈夫叫牛二,自我嫁给她就没有过一日的好日子,他每天不是喝酒。就是赌钱,再就是喝醉了赌输了回来拿我出气。对她母亲也是如此,他的父亲早年就是被他活活给气死了。可是这样的日子我还是熬了五年。” 春娘苦笑着又继续说道:“我中间怀过两个孩子,都是被他生生的给打掉了。现在的女儿可以说是侥幸活了下来。但他却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可怜我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如此苦楚。姑娘,你说她做错了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说完,春娘低下了头,肩膀不住的抽泣着。 “春芜,去将她的绳子解开。”说完,谢韶卿看到春芜还在看着自己,“去吧,无事的。” 春芜这才走过去解开了绑着春娘双手的绳子。 “她只是错在不应该做我的女儿,都是我害了她。我也想过带着女儿离开这里,可我跑了一次又一次,都被他抓了回去。他威胁我,若是我再跑就去杀了我的双亲。她们是我在世上除了女儿以外最亲的人了。我不能在害了他们。所以我就认命了,我可能命就如此。但是没过两年,我的父亲就病逝,母亲也一病不起,我就祈求他将母亲接过来照料。然后我出去找个差事赚些钱补贴家用。他竟然同意了。可是等我过了两个月再回去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经亡故了。牛二说是病死了,还是邻人偷偷告诉我,我的母亲是被活活给饿死了。” 春娘掩面哭泣着。 “他就不配为人,我想过杀了他,一了百了。但看着怀中年幼的女儿,我忍了下来。因为之前做工的那家老爷对我图谋不轨,我就离开了。后来就来到了谢府。因为做菜还不错,就被安排在老夫人院里帮厨。我一直在想,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带着女儿离开这里。我省着花每一文钱。因为我要拿出大部分钱给那个畜生,我只有给他钱,我回去才能见到我的女儿。只要看着女儿平安就好。生活才有了盼头,我也就不觉得苦了。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他。” 春娘缓缓的说道:“因为他是负责后厨采买的,一来二去的就和他熟悉了。他对我很是关照。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所以当我察觉他对我动了心思的时候,我就和他开始保持距离了。但有一次,女儿突发急症,我银两不够,他得知后,立刻给我送来了几两银子,才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也就是从那以后,不知是心中感激,还是我终于感觉到了被人关心和照顾的感觉,也就委身于他了。” 谢韶卿一直静静的听她说着,没有打断她。 春娘也仿佛是在倾诉隐藏在心中多年的委屈。 “我们这样见不得光的关系就这样持续了两年。因为隐藏的很好,倒也没有被人发觉。可是当姑娘你回来的时候,老夫人突然安排我来清芷苑。我以为被老夫人发现了,但留意了几日,发现老夫人待我还和平日一般。我就知道是自己多心了。但我还是不想在冒险。因此就狠心和吴达断了这个关系。” 春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尤其是我第一次在清芷苑见到姑娘的时候,你的那双眼眸,仿佛是能看穿人心一般。我更是下定了决心。但感情这种事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你想了断就能了断的。但谁知没过多久,吴达就来找我,他是不依不饶的一直纠缠于我,甚至是跪着求我。我不同意,他就开始威胁我,声称我要是离开他,就将我和他的关系宣扬出去。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此事迟早是要败露的。” 原来是她 说完,春娘闭上了双眸,长叹了一口气。 “若说我对他没有感情怕也是假话,毕竟在这几年,他也帮过我,在我难熬的时候也安慰过我,他给过我,我丈夫从未给我的温情和呵护。虽然我也知道在这几年中,他身边不止我一个女人。” 云露听了是目瞪口呆的。 “是不是很愚蠢,很可笑。我也很瞧不起自己。当我发现他身边不止我一人的时候,我们还是纠纠缠缠的过了这几年。当我下定决心要了断的时候,我发现我自己好像也做不到了。” 春娘抬眸看了一眼谢韶卿,“多谢姑娘听我说了这么多。我想姑娘也大概能猜到,老夫人让我来清芷苑是做什么的。我现在对于老夫人来说就是一颗废子,随时可以舍弃。但只要有新儿在,老夫人也不会担心。只是姑娘可知新儿是谁的人?” 这一点谢韶卿倒是没有多想,春娘是老夫人的人,这一点谢韶卿早就知道。 春娘继续说道——“新儿是新来的丫鬟,和我一起进的清芷苑。因此你们理所当然的就会认为新儿也是老夫人安排的。”